追念木心到乌镇

一葉斋

归乡重晚晴 小筑合天意

​ 一一追念木心到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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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癸卯暮春之初，草荣识节和，气候正宜人。女儿休假，外孙自驾，带我老两口，一车四人，有浙江安吉之行。返程途中，下榻乌镇，专程拜谒木心故居一一＂晚晴小筑＂，了我心中宿愿。

​ 年初，在＂内山书局＂＂遇见＂木心，觅得《文学回忆录》，又于＂茑屋书店＂购得《木心遗稿》、《鱼丽之宴》，网购《木心画集》，数次在书摊淘得《木心谈木心》、《素履之往》、《哥伦比亚倒影》、《云雀叫了一整天》等等，今年似乎成了木心阅读年。心想，读回忆录与遗稿感慨良多，欲多读几本增进了解与认知，然后寻机会去乌镇探访他的故居，以期获得心灵上的触踫与感应，人生哲理与态度上获得更多启迪与教益。

​ 木心孤身飘泊海外，二十余年之后的1995年年初，独自悄悄地回到了故宅前，遍地汚红浊绿碎砖蒿萊，满目凄红惨绿地狱色相。他对视着少年时书房：＂我不肯承认他就是我往昔的嫏嬛宝居，他坚称他是我青春的精神島屿……＂，＂外表的剥落漫漶得如此丑陋不堪，顽强支撑了半个世纪，等待小主人海外归省。＂眼前的现状彻底击碎了他的梦想，发誓不再回来！

​ 回乡观感形诸文字《乌镇》发表在海外刊物，辗转被晚年木心一位贵人陈向宏（原乌镇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现乌镇旅游开发总公司老总）看到，木心晚年的人生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2006年9月​受乌镇诚邀回归故里，由木心自已设计的＂晚晴小筑＂在旧址上复建落成，迎接主人荣归。

​ 木心，出生于乌镇一富裕家庭，自小受到正规的教育，深受中西文化的熏陶，却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在文革时期三次入狱，长期戴罪劳动。他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在苦难中锻造了强大的内心，决意以不死殉道，自我排遣：＂白天当奴隶，晚上是王子＂，在黑暗的防空洞幽闭中偷偷写下66纸数十万字的《狱中手稿》与33幅气象独特的国画。

有道是“天意怜幽草＂，木心中年之后遇到了三位命运中的贵人。首位是文革后复出的老干部、时任上海市手工业局长胡铁生，慧眼识珠，及时解救，委以重任，又是他理解木心＂志在千里＂的雄心，批准辞职，越洋去国。第二位便是众所周知的天才画家、尊他为师、生前身后尽心尽力的陈丹青。第三位就是以＂文化大师之礼遇＂奉迎木心回归桑梓的陈向宏，投资建造了木心故居＂晚晴小筑＂与＂木心美术馆＂，让木心晚年有安身立命之所。自2006年回乡，2011年安然离世，在此安度五个春秋。

逢人便说三贵人，话到此处心釋然。我想，日益众多的木心读者，不免也有此同感罢。

故居＂睌晴小筑＂，由木心自己命名，主要由小楼与庭院构成，花园的花木，亭榭，池塘，紫藤架一仍其旧。共两层的小楼，朴实，精致，优雅，木心花费很多心思，巨细靡遗，从楼梯的栏杆细节直至布局、陈设都一一提出主意，都顺遂了他的心意。而在病床弥留之际，陈丹青、陈向宏向他展示木心美术馆图纸，他喃喃自语道：＂风啊，水啊，一顶桥！＂成为遗言，印在标语布上，飘扬在美术馆的墙头。

最值得一看的是底层的会客厅，我来回看了两次，久久驻足凝神。因为此处的陈设不仅中西合璧，雅致而舒适，更令人看重的是桌椅、书柜、写字台、灯具、挂壁烛台、案上的文具等等都是木心在纽约20多年的岁月里，尤其是在心情悠闲时刻，从旧货店、跳蚤市场，慢慢淘来的，且按照纽约住宅的摆式放置。在这里，朝夕相处了五年！留下他多少印迹，弥散着他几度声欬？衣架上帽子似像刚挂上去不久，书桌上的陈物历历在目，中式、西式书籍，毛筆、烟缸、带手把的镜子，还有一叠手稿，都静静的躺着……

人去楼空，不，楼未空，满室傢具俱在，主人摩挲用过的一应物件都仍在其位，闪耀着旧时的光泽，融会氤氲着浓浓的文化气息。读毕＂思接千古，文洽中外，慧融哲史＂之《文学回忆录》及其补遗《木心谈木心》还有三册《木心遗稿》，再有《木心先生编年事辑》（夏春锦编著），为他别具一格的文风，为他横溢的才华所折服，更为他砥砺磨难的坚韧，大难不死的从容，品性的纯良与人格的高贵，遍身闪耀的人性光芒而感动不已。

意犹未尽，吟成小诗一首，聊为小结。

归去来

去国二十年， 归乡万千里；

菩提开花日， 大雪纷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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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到访乌镇是为了拜谒木心故居，追念这位文化大师。

下榻的民宿就在乌镇大桥桥堍，离东栅景区八百多米。

过桥之后，沿着这条小河往前走。

进入景区，走在东栅的老街上。

在老街路边，木心故居纪念舘，古色古香的门楣，挂着几幅彩色布招，上写＂木心故居纪念舘＂，颇有现代气氛。

故居的前几進是纪念舘展厅，主要是像片与文字及展柜，分布在若干展室。

挂着木心墨迹＂卧东怀西之堂＂匾额。表达木心身居东栅心怀西栅之＂木心美术舘“之意，扩而言之，亦可能含有中西文化交融之意。

展室进口处，迎墙而立的木心全身照，一派儒雅风神。

木心老家唯一一张＂全家福＂。

木心母亲旧照。1956年木心首次蒙冤入狱期间，其母忧病交加，不幸逝世，不足六十岁。

木心＂上海岁月＂照片。

木心＂纽约岁月＂与＂晚晴小筑＂照片。

木心若干手稿照片。

这是陈丹青当年从形如废墟的木心故居旧宅破窗框上拆下的一块木雕件带到纽约，木心放置案头多年，直至归国重回故里。

又一展室匾额＂作而不述之室＂，亦是其手迹。古圣贤主张＂述而不作＂，木心反其意而行之。

木心晚年入住＂晚晴小筑＂，杜门謝客，很少出门，每日伏案写作。

木心故居＂晚晴小筑＂，由花园、二层小楼、后院组成。2001年动工，2006年竣工，历时五载。

花木葱茏，小桥曲径。这是花园，总面积达到三千平米。

池塘生春草。

花园边门小径。

后院门。

二层小楼，三开间门庭。中为大堂、客厅，两侧东西厢房。

上下两层均有迴廊，细格窗棂，工艺精湛。

小楼底层的中式大堂，挂一幅木心自撰联：

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

彼岸无双草草逸筆犹叹壮志未酬。

为陈丹青所书。

底层会客厅，傢具陈设全为西式。皮沙发，书桌椅及书柜，灯具，挂壁烛台等悉数由国外带回，且是他历年在纽约旧货店与跳蚤市场一一淘来的，伴隨他后半生聊以慰籍的创作生涯与安度晚年的最终岁月。

我留意他常戴的呢帽挂在衣架上，旧货市场淘来的西式挂壁烛台，铜底座木台架，透着岁月包浆的光泽，纯粹的西洋古董。

细观桌上的文具物件与书籍，隔着透明罩及一定的距离，只能目光缓缓地撫摸兼致注目礼，所幸允许拍照，回来点开放大，辩识细微与字迹，那是一本《英国作家选集》，还有一本线装《玉茗堂尺牍》。

宽大的书房，他的写作处之一。木心博览群书，但他住所收藏的书却寥寥可数。

木心的画室也在底层，在北面，保持稳定的光线。

桌上的凌乱，彩墨干涸的碗与筆刷仍保持生前的原状。据悉，木心创作独特的转印画的重要工具即那块彩墨未洗净的玻璃板，他作画时先在玻板上掺水与涂上彩色与墨，然后把裁定好的画纸覆盖其上，然后翻转，满纸水光淋漓，遂以毛筆在上点染刻画，并辅以手指，布，吸水纸等等，获取各种效果的显现。这是他的作画祕技。

底层餐室。晚晴小筑，老少三口，一日三餐，长年在此吃饭。公司派了两位侍护老人的青年，小代和小杨，早餐和午餐由一位师傅烧，晚上大多由小杨掌勺。木心和小代小楊，相处日久，情同祖孙。

餐室东墙角的红沙发是陈向宏赠送的，饭后，老少三人移坐这里聊家常，平添了浓浓家庭氛围。

这幅照片字迹清晰，供诸位一阅。

正如文中所说，这是晚晴小筑的一段传奇。两位打工青年无缘上学，更遑论专修绘画，却在朝夕相处、潜移默化中，深受熏陶，两位青年居然学起画来。这段传奇中，更令人喟叹的是木心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芒。小代、小楊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四处打工时，别人把他们当条狗，先生却把他们当人看。木心许多名言警句传播甚广，其中有句：＂敬重天性纯良的凡人。＂这不仅仅是文字的提炼，而是他内心的独白、灵魂的纯真！小代跟随木心学转印画，他＂初仿木心图式，落墨大胆，纵横恣肆，木心甚惊异＂。小代有一幅筆意飞扬的人物素描像，木心甚喜欢，竟把它装进画框，至今尚挂在二楼的会客厅墙上。临终前，留下遗嘱，把一生积蓄300万悉数分给小代和小楊。见到一份《木心先生治丧委员会名单》，里面全是名人名家，总编，作家，教授，美国电影导演等等，小代小杨亦同列其中。

木心逝世后，＂到了2017年，小楊工余竟也画起了画，以凡高为师，行筆稚拙，色彩浓艳，绘画感好极了，憨朴中透着内秀。＂

二楼木心卧室的东西厢房分别为小代、小楊的卧室，现在辟为展室，挂着他们的画，此墙油画可能是小楊的作品。

这是晚晴小筑的中庭庭院。

这是二楼的会客厅。

中西合璧，陈设典雅。

圆形洞门隔断外为中式客厅，雕刻吊顶十分精致。

隔断内为西式客厅，壁炉，砖砌的炉膛与烟道挺拔飒爽，色泽雅致。

刻花窗棂多么精美啊，透进来的阳光似乎也是经过雕刻的，映衬着墙上精致的画框。那椭圆形镜框内装的是木心的诗稿，而靠窗的长方形镜框内装的则是小代的速写人物画像，是木心生前亲手装饰于墙上的，这是最令我瞩目、扣动我心弦的物件，因为它映照出这位诗人、作家、画家、哲人真、善、美的心境和高贵而澈澄的心灵！

风啊，水啊，一顶橋！

这是木心的遗言，是对心中美术馆的憧憬与期许。如今落成开放的木心美术馆广场前风景，正如其所言，风物如斯：风，水，橋！读者，游者，八方来客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