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捕蝉记

小小执笔者

　　故乡夏日的午后，堰塘边的井里白晃晃蒸腾着热浪，使人想到了火炉，不会想到麦当劳、肯德基全家桶一类，顶多想到一个冰西瓜。因为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家的饭桌上常年摆着的是酸菜，炒菜、稀饭和自家制作的辣椒酱。我家在一座不算高的山脚下，每每吃过午饭后蝉就会在杏树上比赛着唱歌——睡在屋里的我听着觉得特别烦躁，于是常常趁我妈睡着了，起床去打掉这些可恨的“歌手们”。但是我知道它们是打不完的，我常常就会跑到山上去想着一锅端。想来当时也傻。

我常喜欢躺在凉席上，窗子开着，偶尔几丝微弱的风拂来，只会徒增闷热和急噪。我偷偷看一眼我妈。她躺在我的对面，手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蒲扇。她还没有睡去。我只好不断的翻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蝉的叫声却顽固的刺激着我的神经。“妈我热！”我说。妈妈转过身,蒲扇对着我的小脸，急匆匆的摇。“睡吧，热啥子热，心静自然凉！”

我通常是等过了晌午头才会出去剿灭“歌手们”。我见我妈的眼睛安然的闭着，我看到她的脖颈上的汗水，蚯蚓一般流着，流到背心里面去。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蒲扇悠悠的凉风，一会双眼迷离起来。醒来时，我摸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扭头再看她，她正睡着，打着轻轻的鼾，脸上闪着明晃晃的汗珠，细碎而晶莹。手里的蒲扇落在胸前。窗外依然是一个明晃晃的世界，蝉还在唱着单调的歌，一切像我没睡前一样。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内响起：你必须起来，上山打掉它们！它们就不会飞过叫了。于是，我起来了，轻轻的踩着床下到地上。从抽屉里拿出我自己做的弹弓，开始计划了。

这天气像是着火般，烧疼了我的皮肤。可我顾不了这些，我要上山后打蝉去。村里静地听不到一声狗叫、鸡鸣，我知道此刻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老人，都在午睡，整个小山村都是沉睡着的。只有我，胸间总是跳动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我妈老是说：“我看你玩疯了！平时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玩疯了，一点也不听话！等到你开学可就好了！”于是，我也对开学有了莫名的厌恶。

走出院子，向山后出发，经过我们六队的小路，爬上一个陡坡，左走，再向西，蜿蜒爬上去，就是山上了。向下远远看去，山脚下有一沟是村落，名烂泥沟。村落旁还有一个小堰塘，我上山下山都要经过，水面上生着墨绿色的浮萍。我明白此时的浮萍下面的水也是热的，需要黄昏后，吸收了一天的热量才会渐渐散去。踏着苍白的岩石上山，脚下蒸腾着热浪。离地边的枣树还挺远，我早听到了蝉声，彼此起伏，连绵不断，如一片音乐的海洋。弹弓已在我手里攥出了汗，口袋里装着半口袋沿路拣来的“子弹”——小的圆石子。到了山顶，我从树后绕过去，心情激动而高涨！

看吧，蝉在支棱八扎的树杆上趴满了，一个个翘起肚子，唱地正欢呢！而我举起弹弓与它们不过几步之遥，可以说我的发射是弹无虚发，蝉一只只应声落在树下的草丛里。遗憾的是我每打落一只蝉，会惊飞一片蝉。我只有看着那摇晃着身子逃去的黑点，“望蝉兴叹”。每打完一颗树，我弯下腰，在草丛里找到我的可怜的“小猎物”，把它们装到我腰间挂着的塑料袋里去。装进口袋的蝉几乎没有完整的：有的打破了肚子，还在草丛里扑棱；有的鞍子被打着稀烂，暗红色的肉与壳粘在一起；还有的干脆没头了，齐整整的像是切断了；也有打成两段或肢体不全的……不管什么样的蝉我也装上它，成为我跟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再者，蝉拿回家是喂鸡鸭的。更重要的是打蝉的过程，是那样的激奋而快乐。这样，拣完蝉我又向下一颗枣树走出——猫着腰，提着气，手里的弹弓早上了劲……

沿着一颗颗树打下去，腰间的布口袋装满了蝉的尸体或半死不活的蝉，而我则开始感到累了，嘴唇焦干，口渴的厉害。我想回家了。

下了山，我仿佛还能听到蝉在叫，依然有来时那样的势头，并不因我打了这几十只蝉而有所减少。路过堰塘的时候浮萍还是那样密实的覆盖着水面，不同的是浮萍而微微的在动，皱起了它绿色的“脸”——起风了！我仿佛看到浮萍中突然冒出一个个绿色的小脑袋，一张张嬉笑的脸，在互相追逐着、打闹着……

此时，晌午头已过，热浪开始逐渐散去，小山村已在沉睡中复活了，村里一定有小伙伴们在玩了吧！想到此，我不由一阵小跑开去。路上碰到本家的奶奶，她挎着一个篮子上山来打兔草。奶奶拦住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说，“瞧我们正东也顽皮？正东可是好孩子，班里第一，瞧这晒的红胳膊红脸，大晌午的不在家睡觉！可别学坏孩子们，快回家吧，你妈到处找你呢！”“哦哦。”我答应一声，撒腿向村里跑去。心里早准备好挨骂了。

杨正术2023.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