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出门办事,搭上了祁厂长的专车。所谓专车其实就是一辆很旧很破的桑塔纳轿车,大概是二手车,但总比坐公交车方便多了,况且车子主人祁厂长十分热情,有宾至如归之感。</p><p class="ql-block"> 祁厂长个子不高,四十岁左右样子,上身穿一件不伦不类的旧西服,下身是一条脏兮兮的斜纹布裤,这衣着与他的桑塔纳倒也匹配。脸虽然好几天没洗,却依然掩不住眼角上细密的鱼尾纹,咋一看,更像一个老农民。然而入座几句交谈之后,方显其精明强干之处。</p><p class="ql-block"> “嘿嘿,别叫我厂长,咱算什么厂长啊?不就是一台印刷机,那么几个工人,一个小作坊么?不过这几年效益还不错,这都是党的政策好啊!”祁厂长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了。“哈,我这可不是唱高调,现在的日子和过去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呀!虽然物价也涨,可再怎么涨也涨不过人们收入哇,再说,现在的收入和过去那也是没法比的。过去倒是物价低,可你买不到也买不起呀。我很满足,真的很满足!我打从心眼里感谢咱党的政策好,感谢改革开放啊!”</p><p class="ql-block"> 祁厂长对今天的好日子赞不绝口,然而话锋一转,谈到当下官僚腐败,又愤愤不平起来:“嗨!现在这些当官的实在是太霸道,太腐败了!就拿我们村来说吧,这几年生活好了,经济也富裕了,大前年我在老村支书的批准下盖了十几间新房子,谁知没过两年,老书记下台换了个新的女书记。别看这是个女的,大字不识几个,可人家长得风流漂亮又能说会道,手眼通天,在村里说一不二。去年县里修公路,路过她家房地,人家硬是让县里统一规划的路从她门前绕了个圈子,这一绕恰恰就走到了我的房地上。于是村里乡里要求我扒房子,并且是无偿的,这简直是强盗哇!我当然不干了,我拿出前村委会批准的协议书和他们据理力争:我盖房是经过村委会批准的,是合理合法的。可人家根本不听,说是前支书批准的我们不负责,现在修路就必须扒。难道前支书不是共产党的干部?最后闹到县里,经过调解,乡里答应给一千八百元补偿费,我当然不同意了。十几间房子我盖的时候花了一万多,还不到两年,这和抢差不多!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好在我们老百姓现在也能讲话了,还能打官司。我告到了县法院,可县法院人家有人,维持乡镇决议。我不服又告到地区法院,地区做了调和,仍维持原判,只是增加了二千多元的补偿费,共四千元。地区法院判决是交付现金之后再扒房子。大家说这官司虽然没赢也没输,基本上推翻了乡镇原决议,增加了补偿费。我一看既然这样,那就适可而止吧,再说这几年告状告得心力交瘁,只好认了。谁知村上玩了花样,只给了我一千八,这其实是变相的维持他们乡镇原判,说其余的先欠着,但房子到期必须扒,结果房子到期是扒了,但钱至今不给。这可是堂堂法院判决的呀,都不管用,你说这国法威严在哪里呢?”祁厂长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村这个女书记可真是个人物啊,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很泼辣,软的硬的都能来,什么手腕都会用,也敢用。与原来的村长,镇长,镇书记都有一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刚上任时请来了电视台、报社的记者,大吹大擂,说她放着百万元不挣,带领全村致富,投资多少钱,办了多少个厂子等等,真是一派胡言。我们村里二队至今通不上电,烧了一个配电盘,她让全村每人交三十元,一个配电盘顶多二千多元,全村一千多人,她收了三四万干什么?就是去吃喝了,去云南考察了,和镇书记一起去的,形同夫妻旅游。人们不交费就断电停水,有的村民宁可点油灯也不交。还有她那个狗男人仗着他老婆在村里横行霸道,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他知道自己媳妇和别人有一腿,心理不平衡,就在村里乱搞了许多媳妇,还糟蹋了一个姑娘,无人敢管,恶名昭著。严打时公安局想抓他,结果他老婆到镇上、县里跑了一趟,就没事了。就这样的女书记,还是成了地区、省的三八红旗手。那一次因为停电问题,村里二十多人联名告到县委,县办公室主任看事态严重,打电话要镇上抓紧调查处理。镇上就到村里走了一趟,女书记又陪他们喝了一壶,回去给县里汇报说不是村里故意停的,是电业局停的,现在已经解决了。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走一路,说一车,有真话、有气话、有快乐、有怨恨、有无奈、当然也许有演绎。但那最后的笑声,倒是一个无言的结局啊!</p><p class="ql-block">1996年10月初稿,2003年5月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