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马爷不知其名,身世也不详,小时候只记得他个头很高,背微驼,人们都以“马爷”称之。 </p><p class="ql-block"> 他家临街,门口搭着个简易棚子,三面通风,一面靠墙,棚子下挨墙砌着一个土炕。夏日里,土炕上堆满了西瓜,瓜下面衬着碧绿的骆驼蓬草,一张破旧的长条炕桌放在蓬下,上面放着一把薄而微弯的切瓜刀,足有两尺多长,边上摆着半个切开的黑子红瓤绿皮的大西瓜。马爷穿着自家缝制的白粗布短褂,黑色大档裤的裤腿宽而短,一条蓝布腰带扎在腰间,足有半尺宽。他坐在小凳上,一手挥动着呼呼生风的破蒲扇,一手不时地甩着一根白尾长拂尘轰赶苍蝇,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旱沙大西瓜,不甜不要钱,一毛一块,一毛一块”!声音一长一短,就像唱歌一般。西瓜很沙,很甜,吃的人舒心,马爷似乎也醉了。他的瓜块大而厚,全是现卖现切很新鲜,那做“广告”的半个瓜,只看不卖,等收摊后,便切开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吃了。他的儿子,大的叫大牛,小的叫二牛,都是小伙子,大牛有时也挑些蔬菜,沿街走巷叫卖,赚点生活,二牛有些傻气,娇惯些。马爷的女人个子小,缠着小脚,少言语不大露面,成天缝衣做饭,生活是够艰难,但一家人和顺,邻里可亲,倒有点知足常乐的气象。</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兰州城池小,人也少,城外就更显得荒凉,如今的东方红广场东口,正是东稍门的城门所在,城门附近人家较集中,远处便是荒坟野地,城外多是菜地果园,果子里最常见的便是冬果。这冬果本是兰州的特产,皮色金黄,果肉雪白,脆甜可口,完好无伤的还可以贮藏越冬。每到冬日,马爷便常挑着筐到果园里买些有伤的烂冬果回家,于是全家人便忙着剜去伤烂处,洗干净、加佐料熬了起来,这便是马爷冬日里的营生——热冬果。于是在这漫长寒冷的冬夜里常常响起了他的叫卖声:热——冬果,热字拉得很长很响,后面的声音却低而沉,一起一落,悠远、回荡,不时地敲击着这冬夜的冷清和沉寂。</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兰州,冬夜靠卖热冬果度日的也不少,但唯马爷的热冬果在东稍门一带卖出了名。他的热冬果熬得很烂,他用慢火,讲究熬够时辰,然后加上熬好的沙糖、花椒水,那时的冰糖精贵,但还是一定要放的,据说吃了有去风止咳、生津润肺的功效,于是他的热冬果便成了冬夜老少都喜爱的小吃了。</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后,大牛二牛有了工作,马爷还是夏天西瓜、冬日热冬果的卖了一阵,后来也就不干了。如今那里都盖起了高楼大厦,昔日的痕迹荡然无存。想想马爷也已做古多年。岁月流逝,一切都成为过去,但那个勤俭诚实热心待人的马爷,却依然印在我的记忆深处……</p><p class="ql-block"> ——古汉堂随笔《马爷的热冬果》,时癸卯夏月草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