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歌行

靈曜（落紅無意）

江右诗社癸卯第二期社课点评

晚春行

出题：红叶

立夏已至，三春渐远，诗家送春意绪千古不易，试以晚春行为题，作七言歌行一首，不限韵。并录王维《洛阳女儿行》为例。

洛阳女儿行  王维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馀。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鲙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璅。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秪是薰香坐。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红叶按】歌行一体来源于汉乐府，成熟于唐，属于古风范畴，关于这些认识目前诗家几无争议。然而作为一种特殊的体裁，歌行体在形式上与古风有明显的特征区别，对歌行体的界定历来也争议较多。我曾与多数江右同人交流后仍无法形成定论，因此借助本次社课的机会，期望获得向社内外诗友学习的机会，此为缘由。

然而，诗词点评是需要一个尽可能公正客观的标准。我深知目前对歌行的认识很难达到这一标准，所幸在此期间得到灵曜秘书长与社长的大力帮助，不仅澄清了自己对该体裁的很多认识，也为本次点评提供了一个相对客观的标准。因歌行体成熟于盛唐时期，今人创作此类型体裁完全可以参照唐人范本，且社课题目中提供的范例亦基本满足这一标准：一是采用平仄交替的换韵方式；二是大量采用律句，且多使用对仗的形式。于第二条在点评中稍有放宽，凡作品中不刻意回避律句，皆可视作合乎标准，而不限定律句的数量合比例。

本次社课，共收到社员作业共十一人十一篇。不仅是多数作品合乎以上标准，更有部分作品精益求精，将歌行的风格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欣慰不已，亦是江右诗社之幸。也因此，烦请灵曜女史在作业点评之后录上熊社关于歌行体的论述，以飨社内外诗友。

第一名

毛静（剑川）

晚春行

      行年中岁酒频觞，梅子雨熟下沧浪。蹀躞馆娃思吴越，盍簪寒拾忆潇湘。东山一棹洞庭水，缥缈渔洋耽信美。碧草半接行春桥，石湖鸥鹭呼不起。砚席昔时最少年，白云亲舍草芊芊。岂意重来三生石，十载横塘柳如烟。谁筑山塘称七里，行歌打桨人如蚁。宛娈叠唱皂罗袍，依红偎翠万花紫。车马喧阗满江干，玉颜巧笑跨雕鞍。绣闼鳑鲏陈海错，锦屏玛瑙映琅玕。人寰偶插红尘脚，冀越遐荒如夙约。推篷一笑何处家，春风与我漫梳掠。曲尽高楼酒不斟，芙蓉镜里白发侵。中夜雨声浮梦远，一川愁绪压船深。

红叶评：平仄交替的换韵格式极为严谨，“盍簪寒拾忆潇湘”“中夜雨声浮梦远”等不惟合律，亦具深致。诗文内容应为一次记行，间有回忆，所见兼得吴越之美并潇湘之绮。“谁筑”句以下叙述生动，一片繁华景象，古意盎然。结尾四句兜回，极尽深婉之旨，其中“一川愁绪压船深”，应化用易安“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而意境似更胜出。挺为第一。

第二名

黄去非（今是昨非斋）

晚春行

      楝花风起楝花飞，谢了蔷薇蕨更肥。花事阑珊芳草绿，潇潇春雨送春归。春归莫问归何处，渺渺途程无限路。来去门前燕自闲，经行陌上人非故。故国春深飏暮烟，清溪涨绿柳吹绵。平生湖海飘零惯，消受春风五十年。入眼山前松竹茂，伤心堂上椿萱杳。旧居重过有馀哀，我亦垂垂知向老。长锁梁间万点尘，乾坤物候总生新。谁如淮上女心苦，有泪无言对晚春。

自注：余生于戊申腊月，今虚岁五十五矣。言五十，取其成数也。又，宋人淮上女《减字木兰花》云：“恨旧愁新，有泪无言对晚春。”

红叶评：该篇体式亦严格遵循范例。“楝花”点题，送春之意立显，“来去”一联已见沉重，以下由伤春切入到自身，故国春烟、湖海飘零，更椿萱去杳，凄恻之情，令人无限伤怀，结尾引用宋人句，又照应题面。全篇采用律句，每拍均可单独成一绝句，行笔舒缓，深谙情韵，且饶有音律之美，只是伤怀太过，稍欠振作。第四拍韵部“杳”为十七筱、“老”为十九皓，两韵同为一部尚可通押，而“茂”属二十六宥，终嫌稍远。然瑕不掩瑜，允为第二。发刊前与作者交流，“茂”易为“好”。

第三名

曲涧松（北极狼獾）

晚春行（相和歌辞）

       草色连云日日晴，榴花深处子规鸣。香溪路曲依山绕，一任丛兰贴水生。幽兰花露清晓月，伊人不见愁思绝。若使春风能解语，林间何处追罗袜。当时翠袖拂瑶琴，云鬓斜插紫金簪。照镜盈盈秋水澈，怜花簌簌间清音。林岚暗度香风淡，星斗斜横花影暗。杳杳骊歌听不真，起坐中宵云黯淡。露台风雨渐苍茫，薄暮悲啼刺八荒。辗转擎灯光摇曳，昏昏孤影倍凄凉。欲访仙乡失天阶，欲揽霓裳阻丹崖。枕上流明檐头月，纷纷不向梦中偕。可怜花影隔重帘，游丝柳线各纤纤。赚取三春花万簇，三春归后莫开奁。明轩净院杨花飞，极目高台野气微。剩把相思碾作墨，青山皴尽唤君归。年年春到如年少，岁岁春归情未了。黛眉误作钓春钩，空付莺啼蝶梦晓。

红叶评：相和歌辞为《乐府诗集》十二部中第五部。《宋书*乐志》曰:”相和，汉旧曲也，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晋书*乐志》曰:“凡乐章古辞存者，并汉世街陌讴谣，《江南可采莲》、《乌生十五子》、《白头吟》之属。”其后渐被于弦管，即相和诸曲是也。以上论述均来源于《乐府诗集》（郭茂倩编撰），鉴于认识有限不便展开，请诸兄自行阅读。

该篇题中即注明相和歌辞，开宗明义点名歌行一体之源头。为方便描述，且允四句转韵的一个单位称作一拍（以下同）。全诗共分9拍36句，除6/7/8三拍连续平声韵外，其余均严格按照平仄交替的规则，且全篇几乎为律句，真深谙此道者。措辞深婉亦极尽风骚之旨，开篇起兴，“子规鸣”后再于二拍引出“伊人不见”，随即扣题而展开，彷徨失落之意递进而生出悲凉苍茫之感，营造人间与仙境浑茫一体的境界，惜春思春之意弥漫全篇。遣词亦极见功力，以“黛眉”比“钓春钩”，不但新颖，更见琼思。因限于点评篇幅，不宜再一一深入。独第四拍“淡”韵两见，虽意思略有区别，终归犯忌。思忖再三，点为第三，颇觉可惜。发刊前与作者交流，“云黯淡”易为“思泛滥”。

并列第三名

梅岗（水击三千）

晚春行

       且向湖边踽踽行，烟波渺漫接荒城。芳草兀自萋萋绿，疏枝依旧泣鹃声。声哀似怜春衫薄，悽然又怨东风恶。落尽棠花复晚樱，堪余残香销寂寞。新风未解沂波凉，倏忽吹絮又茫茫。若恨青春不可绾，况是花间染鬓霜。两鬓垂霜能再青，日车驱轮不可停。鲁戈空挽斜阳暮，歧山徒泣世路零。世路飘零犹可待，兹世倾移谁曾改。夫子无复人间有，怜凤悲麟空万载。人事十常八九非，莫向寻常悲世违。杯酒能销愁万古，缁衣自可戴月归。月色如水迷去路，平湖漫漫谁与度。萧然欲隐棠边矶，来狎飘鸥与閒鹭。

红叶评：平仄韵交替且多有律句，得歌行之体气，叙述议论均较为得体。开篇即是送春意，特拈出鹃声凄苦。前五拍均用顶真格式，可谓衔接紧密，说尽春归落寞之意，继而论述夫子与人间凤麟，万载不复，寻常事亦多违，只宜杯酒释怀，共狎鸥鹭，看似潇洒，实则凄凉。鲁戈扣时光，明一统志记载萍乡杨岐山即为杨朱泣岐之所，两处用典熨帖。鉴于此篇体式严谨，章法推进有序，推为并列第三。

社员作品

李金龙（云海）

晚春行

      道分黄赤各循行，六琯浮灰律自明。已见飞花飞雪暗，又看落叶落波清。清明舞逐垂杨絮，谷雨妆成深碧树。曲渚凭君曲岛歌，清波唤我清江伫。丝扬翠袖挽行人，叶隔黄鹂送律频。雨荷渐展尖尖角，雷笋方抽节节新。江边懒问几时月，滩上愁看沙似雪。昨夜楼高万里赊，今宵梦远三生越。楼高梦远只悠悠，懒问愁看空白头。可怜万里三生水，不似卢家有莫愁！

红叶评：严格遵照范例体式。黄道赤道乃天文地理之轨道概念，意即天地万物运行有其规律可循，一如时序之飞雪而后入立春，经历清明谷雨而进入晚春，而行文颇有思春之意。甚喜“江边”一拍，不惟语言入味，更因光阴流逝而入浑茫之境。一结睹逝水而感叹，引出莫愁，翻用乐府《河中之水歌》，似有富贵平常而莫愁难求之意。

胡平贵（鄱湖渔歌）

天香园行 时在癸卯春夏之交

       毗邻灌城四时妍，六禽共栖廛市边。丛红渐减春无力，夭艳复待好月圆。春去欲寻春归处，餐霞楼高遮云雾。鼓瑟回车惊鸾驾，忽见溅玉飞珠急流半空挂。霓裳螮蝀中，锦鳞泉石下。蝉唱柳絮轻点水，万数盆栽景观有来者。天地灵秀皆入盆，芥舟虽小亦可假。东篱五柳元亮居，子陵垂钓无分冬与夏。碧枝抟绣球，铜鹤閒自悠。《怡心》《墨渊》香可掬，曷不与春共淹留。閒来何妨邀贲友，对月推盏共消古今愁。

注：1.天香园地处南昌城东南，占地112亩，有大小盆景3万馀盆，培养花卉、苗木2.6万馀株，是江西省规模最大的赣派盆景和花卉基地。良好的自然环境吸引了大批鸟禽，高峰时多达32个品种、20多万羽，被称之为“鸟类的天堂”。2.灌城，公元前202年刘邦派御史大夫灌婴率兵进驻南昌，以平定南越。前206年，灌婴在今湖坊镇一带修筑灌婴城。3.《怡心》、《墨渊》园内堂名。

红叶评：开篇结尾两拍为平韵，中二拍为仄韵，而从句式格律上似更近古风。题目交代天香园春夏之交，扣晚春题，虽则园中红衰春归，而盘栽景象万千，各能造景，生出“曷不与春共淹留”之慨，作意新奇。“贲友”一词存疑。

卢象贤（向闲）

晚春行

      无行路时路复歧，鹈鴂苦鸣将唤谁。闲立忽觉风趋暖，一片荼靡飘到眉。花事纵了花岂绝，枝头榴又红如血。却忆曩昔有兰苞，门边何罪遭车裂。已信韶光不可留，浮生装得几多愁。浩荡狂飙向少息，野马沾牗雨洗楼。迩来尊中渐学醉，忘彼流年与四季。暇日莫读古人书，恐惹太浓迁谪意。东坡向南是向前，山谷恨天作新天。会看小满虾成队，未惧餐桌化河鲜。

红叶评：四句为一拍，平仄韵交替且不刻意回避律句，合歌行之体式。起拍形容春归别离之苦，然自二拍起，下笔陡然沉重，让人不知所措，且兰苞车裂事亦不明奥旨。三四拍笔锋稍有收敛，纵横间颇多新意。结拍引入东坡山谷乃至河鲜，终不辨主旨。总论此篇虽多有不俗之论，然歌行一体却宜舒缓流利，以叙述为主，进而生出议论，行文应给人以水到渠成之感。

姚仕萍（白竹山）

晚春行

      芳菲欲转入谁家？那堪客里又日斜。阅尽断红无消息，东风顾自向天涯。居也不易宜疏放，逆旅过客莫惆怅。不学凤歌笑孔丘，且入名山访叠嶂。九岭风烟弄晴光，谷草如茵缀野芳。田鹭飞飞岂有意？青溪婉转共春长。辰汉遥接盘盘路，崖间时见攒云树。穿林偶尔有清风，听泉不觉生妙趣。妙趣在心谁与言，栖身何必武陵源。野老若逢不问讯，直须沽酒对柴门。

红叶评：体式颇与范例接近，虽未刻意回避律句，然个别句子稍作调整便可，总以多合律为佳。全篇与自然相亲之态度可敬，措辞雅正，意态萧疏，性情放达风神自见，允为佳作。

李汝启（江湖小李）

晚春行

      打窗封门三月雨，不识春光在何许？久闻仙源隐宜西，再诺已误三年期。有约不来主人怒，陪笑天晴准不误。困顿职场欠一伸，道是山深尚有春。昨夜留心听预报，平明携侣驱古道。既感主人意之真，何况山花正唤人。一路谁贪杜鹃好，遥见红云升烟坳。千树万树不见枝，花下游人频弄姿。都贪好景忘身置，袭人芳气人先醉。这边独好那边呼，累我双眸迷画图。山前山后花成海，纷纷蜂蝶牵人走。转过深林向阳开，波光滟潋映楼台。粉墙茅舍竹篱短，篱下悠然卧鸡犬。水暖鹅鸭下长堤，绿丝触水点涟漪。柴门伊哑出少妇，惊我凡夫迷崔护。风吹红雨过鸡棚，棚下黄团啄落英①。贪看春光不知趣，脸上霞飞羞门闭。倩影绰约隔罗帷，错怪荆枝牵我衣。铅足一步三回顾，空中隐隐留香雾。山上归来久无言，真信宜西有仙源。明日还为名利客，山中空羡神仙宅。

〔注〕①黄团：鸡雏

红叶评：两句一韵，摇曳生姿，真可谓擅拟古者，只“山前”联“海”“走”、“贪看”联“趣”“闭”此二处押韵应为疏忽。因开篇已叙述三月雨过而不知春，则后文所述自是晚春无疑。全篇内容涉及一次朋友间探访及行程见闻，进而生出对友人所居处艳羡之情，行笔生动有趣，几处读来令人忍俊不禁。黄团似应注明为方言。

胡剑（抱月斋）

晚春行

       谢过杏花谢李花，桃花横后梨花斜。才遇柳花迷人眼，眼前荼蘼已含华。春光于我太匆匆，不为病眼驻春风。惟将岁月留眼角，徒记卌六回相逢。衔泥营巢双燕子，雨中来去声欢喜。谁怜年年返故家，不辞跋涉三万里。江上江豚吹细浪，回龙矶头人怅望。何事经春客不归，绿柳楼外莫荡漾。春来春去本无情，空教骚人叹不平。花因开落始结子，物以循环得长生。人世区区才百年，夫子曾看叹逝川。少时光阴安能返，可堪镜里对华颠。对此何人不落魄，思向糟丘拼一酌。五柳先生谪仙人，终从白云眠林壑。继之东坡和山谷，读书尽成书满腹。纵得文名满世间，一朝徂殁叹何速。今我思之愁肠结，花前还将今春别。寄语春风莫复来，譬如寸心从未热。

红叶评：虽然平仄韵间有，但交替的方式不够严谨。内容为晚春无疑，主旨仍是送春惜春进而生出年华难挽之伤感。语言多似赋体，稍少记述，与歌行叙述方式稍有区别。

洪波（柳父）

暮春行

       东安之域如小县，苍山四合中井甸。南熏斐斐林涛微，万顷郊原张洮砚。廿四花信正阑珊，澹宕风烟仔细看。楝花凌乱蓬蘽薄，蘖枝野蔷欲卷栏。花事将了农事立，芸薹子荚鼓新粒。梿枷初试伊轧声，篾簟更无尘蠹集。刈田弥望新翻土，舂锄翔落犹鹤舞。野洫潺湲渥泥腥，蠃蚌俨然栖刀俎。惜春已是最残春，惜时且争一季新。贳贷无累薪米足，便为羲皇以上人。

红叶评：押韵体式合乎要求，律句数量稍嫌单薄。诗文写东安小县城之行，仿佛置身于桃花源境，令人叹羡不已，尤其结句点明主旨，而意在言外。第二拍叙述细微，楝花、蘖枝接“花信”句、芸薹梿枷等接农事句，针线绵密，此处犹不可放过。

李映斌（红叶）

暮春行

      长安城里落花飞，长安城外游人稀。紫陌红尘三年尽，不见行歌缓缓归。花开时节香满路，千门避疫花潮怒。太液涵空金波溢，重瓣逐水青春去。经岁送春望春回，各抱奇情注深杯。上苑殷勤理旧圃，琼树纷繁添新栽。芍药含情掩泪看，蔷薇散绮纷披乱。一时高门如争宠，竟夕薰风欲吹幔。历历尘寰度娑婆，天犹无道洗沉疴。生民之愠何以解，尧名舜德只自歌。

附  记

论“歌行体”答灵曜

熊盛元（梅云）

“歌行”一体，源于汉魏六朝，或曰始于汉“乐府”十二类中第五类“相和歌辞”，“相和”者，盖用丝竹伴奏街陌之謳谣，使音调更觉和谐也。《乐府诗集》卷四十三《相和歌辞》第十八《楚调曲》中唐人七言转韵体可视为“歌行体”之滥觞也。此外，乐府诗集中“杂歌谣”，如鲍明远《拟行路难》，更为唐人歌行体导夫先路。对“歌行”二字，前人诠释亦颇有不同。姜尧章《白石诗话》：“体如行书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 胡震亨 《唐音癸签·体凡》：“﹝乐府﹞题或名歌，亦或名行，或兼名歌行。歌，曲之总名。衍其事而歌之曰行。歌最古；行与歌行皆始汉 ， 唐人因之。”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乐府》：“放情长言，杂而无方者曰歌；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兼之曰歌行。” 其《文体明辨序说·近体歌行》又云：“歌行有有声有词者，乐府载诸歌是也；有有词无声者，后人所作诸歌是也。”今所传者，实皆为“有词无声”者也。

歌行体属七古之一种，其最明显特点，即平仄交替换韵，有意大量用律句。现将“歌行体”至唐以后发展脉络简述如下：

（一）初唐体

最能代表此体成就的是“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共68句，每句七字，476字，除前八句用平声麻韵，接着八句转入声质韵，再从“御史府中乌夜啼”至“共宿娼家桃李蹊”八句用平声齐韵外，其馀各句均每四句一换韵，通篇以律句为主。其次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共36句，每四句一绝，共252字，亦大都是律句。

（二）盛唐体

代表作有王维《桃源行》、高适《燕歌行》、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之京》、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杜甫《洗兵马》。特别拟强调老杜的《洗兵马》:全诗共四大段，每段一韵，每韵十二句，且平仄韵交替换用，律句仍占一半以上。与此体式相类者，尚有《丹青引》，全诗共四十句，每八句一换韵，仍是平仄韵交替；另有《古柏行》，此诗二十四句，仍是每八句一换韵，平仄韵交替，对仗尤多。

（三）长庆体

如白居易《长恨歌》《琵琶行》，元稹《连昌宫词》等。

此体发展至中唐元白，渐以叙事为主。其特点仍是平仄交替转韵。王渔洋曰“换韵已非近体，用律句无妨。”（《古诗平仄集说》引）故王力《汉语诗律学》特辟一章曰《入律的古风》，以与有意避律的“一韵到底的七古”，作鲜明对比也。

（四）梅村体

吴伟业，号梅村，明末清初诗坛“江左三大家”之一。长于七言歌行体叙事诗，初学“长庆体”，后自成新体，因其号而被后人称作“梅村体”。代表作《圆圆曲》《鸳湖曲》。

此体在继承“长庆体”的基础上，特征更加鲜明，除去平仄交替换韵、有意使用律句外，在叙事方面以史实为题材，反映社会变故，感慨朝代兴亡，具“诗史”风格。

受梅村体影响，晚清民国出现大量杰出的歌行体作品，如王闿运《圆明园词》、樊增祥《彩云曲》、王国维《颐和园词》、钱仲联《胡蝶曲》等。建国后，孔凡章自称“愿作梅村弟子行”，其《芳华曲》写梅兰芳亦传诵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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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雨靈風一幟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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