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飞机在位于海拉尔的呼伦贝尔机场平稳着陆。飞机上,我的脑子里一直交错地回荡着“我爱呼伦贝尔大草原,红旗如海,绿浪无边”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等70年代流行的旋律。听着这些草原歌曲长大的我,对呼伦贝尔,对大草原,从小就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觉得大草原一定是“美”的神话。那首不知作者是谁,题为《敕勒歌》的北朝民歌,更是将这种美在我心中推向了极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读到大蒙古帝国的那段历史,更是被蒙古人的骁勇善战和横扫欧亚大陆的气势所折服,觉得这段历史就是草原上“勇”的神话。于是对大草原的向往就近乎膜拜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草原,成了心中一个抹不去的美好愿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04年首次涉足草原,但可惜是随团游,只是在内蒙锡林郭勒草原的边缘匆匆走过,远未进入草原深处。那“浅草‘未’能没马蹄”草原,并没有让我体味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的开阔和意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年中秋期间,全家人从北京出发,自驾游内蒙乌兰布统草原。中秋的草原,一片金黄,配上成群结队的牛羊和湿地上色彩斑斓的白桦林,美得如诗如画。然而,秋天的草原再美,也不是典型的草原美,因为草原的灵魂——绿色,见不到。况且,乌兰布统哪比得上呼伦贝尔的辽阔旷远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疫情之后,今年6月终于得偿所愿,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汽车在崭新公路上奔驰,头顶是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两边有时是点缀着点点牛羊的一望无际的平坦草色——“天苍苍,野茫茫”的意境就在眼前了;有时是被整齐的绿色包裹着的偶有成片树木点缀的起伏的山峦——十几年前在瑞士见过的绝美景色也在眼前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原之美,除了无边无际的辽阔之外,还在于这里的草完全不同于别处的草。别处草如果不修剪打理,就会疯长乱长,杂乱无章;草原无边无垠,不可能人工修剪,但那草几乎棵棵高矮整齐,草色统一。造物主就是这样神奇,赐给这里特殊的土质、气温、降水等自然条件,使这片土地生长出这种整齐的草类,从而成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美意境。后来我仔细察看草原的土层,发现土层的厚度大概只有十厘米左右,下面全是沙子,难怪草原上长不出高草,更长不出大树。这让我在感慨一方水土养一方“物”的同时,也对这片土地油然而生敬意——千百年来,这片土地就是凭着这薄薄的土层,拼尽全力,长出嫩绿的青草,支撑起整个呼伦贝尔的畜牧业,养育着这里一代又一代的子民百姓。跟土地肥沃的地方相比,这,其实也是一个神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呼伦贝尔大草原美的神话,绝不止于“天苍苍,野茫茫”的“绿浪无边”,也不止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动人意境。她超出了我对草原“美”的幻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前,读小说就对草原上的河流印象深刻,后来,看影视更是被那弯弯曲曲的河流吸引,但没想到呼伦贝尔草原上河流是如此之多,如此之美。几天时间,我们都行走在伊敏河、额尔古纳河及其支流的河畔,不时会被蜿蜒的河流吸引,停车下来兴奋地观赏、拍照。最后,当爬上莫尔格勒河的北岸高地,俯看“天下第一曲水”时,看到河流与草原结合得是如此的水乳交融,顿觉如果没有这些弯弯曲曲的河流,大自然也成就不了草原神话。如果说辽阔高远的草原像一位豪爽剽悍的套马汉子,那么躺在草原上的河流就似一位充满柔情蜜意的女子,是茫茫的草原和蜿蜒的河流孕育了草原儿女,成就了草原神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之所以说河流是“躺”在草原上,是因为她的宁静与随意。草原的河流完全不同于一般的河流,它没有激烈的奔腾,没有喧嚣的浪花,甚至没有束缚它的河堤,它只是平静地“躺”在草原的胸膛上,如彩带一样自由自在地随风飘荡,从而在草原上随意地弯出了九曲十八回。这样的河,是最自由的河,也是最浪漫的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让我们将目光从草原恢宏的远景收回来,看看我们身边,看看我们脚下,那是一棵棵的草,一朵朵的花。草原美的神话怎么离得开花呢?花是美之精灵呀。小时候想象的草原除了草,更有花。“踏花归去马蹄香”的意境应该最适合草原。6月份,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来之前,我已经想象好了自己走在鲜花盛开的草原上的情景,但没想到的是,还有俯拾即是的野黄花菜等着我们去采摘,更有漫山遍野的野芍药花等着我们去观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野黄花菜“俯拾即是”并不过分,在恩和,在卡线,在莫尔道嘎,汽车随便往路边一停,下车一般都可以看到黄得耀眼,长得细长的野黄花菜。那天,当导游兼司机小郭把我们拉到一个山头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往下俯看,偌大一个山坡,密密麻麻开满了黄花!单朵黄花菜可能你看不出它有多美,但一大片黄花菜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你就会为那碧绿的底色上茫茫的一片金黄所震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郭说:“赶快摘,带回酒店今晚加餐!”在呼伦贝尔,野黄花菜就和普通野菜一样,是可以随意采摘来吃的。看来今天是雅可赏黄花,俗可饱口福了。于是,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采花、拍照,拍照、采花,忙得不亦乐乎。夕阳西下的时候,满载而归。到酒店,将已经掐掉毒性花蕊的一大袋黄花菜交给厨师,不一会,一大盘蒜蓉炒黄花菜就上桌了。夹一箸放嘴里细品,Q弹爽口,味道远胜平时吃的干黄花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坐在奔驰的汽车上,总看见车窗外的草木丛中有朵朵白花像星星一样闪过,问小郭,答曰:“哦,那是芍药。”并补充说:“这零零星星的不算什么,明天带你们到芍药坡看大片的。”第二天,在汽车上远远地就看到一座形似富士山的山坡上一片雪白,我知道,芍药坡到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车走到芍药坡,展现在眼前的是漫山遍野纯一色的芍药花,没有杂花,更没有树木。整个山坡就是一片白色的花的海洋,一阵风过,花浪起伏,暗香浮动,这情境大概只有在神话中才会出现吧?闭上眼睛,嗅着花香,仿佛飘飘欲仙,真要飞向那神的境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睁开眼,再仔细欣赏朵朵芍药。单朵的黄花菜不起眼,但单朵的芍药却美得摄人心魂。我以前只见过从花店买来的芍药,硕大的重瓣的花朵插入花瓶摆在桌上,顿使房间平添几分雅致和浪漫。呼伦贝尔的芍药花以纯白色为主,有少数粉色的,那也是淡淡的粉。花形同样硕大,但都是单瓣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反而觉得她更简洁素雅。白色的单层花瓣一片挨着一片,围成一圈护着中心黄色的花蕊,洁白温润,像一只只玉碗,又像一盏盏洁白的莲花灯。看着眼前的花,突然想起了周敦颐的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花菜可赏,但更可摘、可炒、可吃,能雅更能俗。上天将它赏赐给呼伦贝尔草原,主要是为抚人口舌的。而芍药花呢?冰清玉洁,温情脉脉。宋代秦观有诗云:“有情芍药含春泪。”她似乎可以与你眉目传情呢。我想,上天把她送到呼伦贝尔草原,是专门来抚慰人心的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片的名贵花草我们平常可以看到,但那是人工栽种的;平时见到的大片黄花菜,也是人工种植用来当菜吃的,都不足为奇。可在呼伦贝尔,平时我们难得一见的芍药花却遍地野生,需用劳动换来的黄花菜却随手可摘,这就可以称之为奇了。有趣的是,晚上发朋友圈后,有几位朋友特地问我这芍药花海是否真是野生的。确实,能野生出这么美好的大片花海,真令人难以置信。这大概是上天对呼伦贝尔的特别眷顾吧?而这种“野趣”对赏花人来说好像特别重要,后面我们还看到了作为药材栽种的成千上万亩的芍药花海,尽管更加壮观,但在人工培育的芍药面前,全没了赏野生芍药的心境。是的,在现在这个什么都能人工合成的时代,有什么比“天然野生”更让人心动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原是“美”的神话,更是“勇”的神话。让草原成为“勇”的神话的,是草原马背上的那个豪爽剽悍骁勇善战民族。想想,一个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居然建立了一个诺大的蒙古帝国,铁骑驰骋大半个欧亚大陆,将当时他们所知世界几乎都纳入囊中,这不是神话是什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距离草原上的那场漫长的厮杀已经上千年,千年之后的我们是否还能找到当年铁蹄的痕迹呢?诚然,铁蹄的痕迹已无处可寻,但是,历史不会被忘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额尔古纳的室韦是举世公认的蒙古族的发祥地。早在隋唐时期,蒙兀室韦部落就在这里游牧狩猎。现在,在室韦,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右岸宽阔的草原上,赫然矗立着“蒙兀室韦”几个白色的大字,彰显着作为发祥地人民的自豪与骄傲。是的,额尔古纳人、室韦人是可以永远以此为傲的,因为铸就了惊天动地的草原神话的蒙古民族,就是从他们家乡的土地上走出去的!那天站在高台上,远望“蒙兀室韦”几个大字,心中涌上来的是感慨与敬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矗有一尊塑像,一位身跨战马,手持铁矛的骑兵策马奔驰,铁矛直刺前方。下方的大理石基座上刻有蒙古民族兴起的简史:公元6世纪,兵败于突厥的蒙兀部落在额尔古纳河谷生息繁衍400余年,终“出征山林,迁徙草原”。公元1206年,铁木真统一蒙古各部,建蒙古大汗国。其后,“其铁骑驰骋欧亚,开疆拓土”,铸就马背民族草原神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呼伦贝尔的海拉尔河流域,额尔古纳流域都是成吉思汗的大弟,功勋卓著的哈萨尔大将的领地。今天,额尔古纳市中心哈萨尔广场上,高高矗立着威武的哈萨尔石像。蒙古人民是不会忘记这位力大无比勇敢善射而又忠心耿耿的大将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千年的岁月早已把当年草原上的金戈铁马化为了泥土,但粗犷豪爽的性格,剽悍骁勇的特点却已刻进蒙古民族的基因。这在我们所看的“巴尔虎马之舞”的表演中就充分表现出来了。那套马汉子的猛勇,那马术表演的矫健,还有那赛马场上的万马奔腾尘土蔽日的场面,明明就有当年蒙古骑兵横扫欧亚的气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蒙古草原特殊的自然环境孕育了豪爽骁勇的蒙古民族,剽悍骁勇的蒙古民族又铸就了横扫欧亚的草原“勇”的神话。“勇”是草原民族最崇尚的品质。因此,千百年来,草原上流传的神话传说大多与“勇”有关。呼伦贝尔名称由来的传说之一,就是一个关于“英雄”的神话传说,故事男主人公“贝尔”就是草原上的一位“巴特尔”(汉意英雄)。蒙古族古典文学代表作品《格斯尔传》、《江格尔》都是英雄史诗。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成吉思汗,被草原人民越传越神化,有关他以及他的那些英雄部下的神话传说多得不计其数。成吉思汗的出生就被神化了:传说有一晚成吉思汗父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梦预示着长生天要赏赐给他一个伟大的儿子。果然,第二天,他父亲率领大军出征时,天空就忽现一条长长的彩虹,毡房里传出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并且婴儿出生时手握一块血石,长长的如同一只铁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原的神话传说将草原推向了真正的神话境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呼伦贝尔前,大草原只是我想象中的神话;去了之后,大草原具化为我眼中的神话;回来之后,大草原与神话已经叠加在了一起,简直让我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神话。这神话够我后半生慢慢咀嚼,长久回味。这真是旅游行千里,享乐十来天,得益一辈子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雷蓓 2023年7月12日写于中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