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是广饶县拐子村。当年,<span style="font-size: 18px;">家门前有个四季变化的水湾。从1969年初至1972年底,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四个从城镇迁回老家,在故乡生活了4年之久。这是我生活最艰辛的阶段,留给了我苦辣酸咸的复杂感受。而门前的那个水湾里,装满了我儿时记忆中的欢乐。</span>岁月如梭、星移斗转,如今那个水湾早已被填埋。再回故乡,我依然寻着原来的湾边徜徉,脑海里总映现着儿时视野里的景象。</p> <p class="ql-block"> 拐子村处于旱地平原,村周边没有长年不断的河流,村内也没有喷涌不竭的泉水。村子地势外高内低,胡同内宅高路凹,水湾就在村中央。湾里的水由雨水汇集而成。那时,遇到雨涝年份往往积水成灾。每当暴雨来临,各条胡同的雨水汇成潮水一般涌入湾内。我家宅院东南角就是雨水入湾的主要通道,每逢大雨天,爷爷总是披上蓑衣、手握铁锨,站在雨水入湾处挖沟疏渠,以防雨水冲毁了我家墙根屋基。</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感觉这个水湾很大很大。我在湾边打水漂,奋力一掷,瓦片也扔不到湾中央。成年人能掷出几十米,也照样扔不到对面湾崖上。近几年回乡,我以步代尺刻意丈量了一下,这个长方形的水湾也不过一亩地面积。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地下水位高,湾里的水常年不枯。</p><p class="ql-block"> 夏天,湾里的水深可达两三米,多数时间水很清澈。酷暑日子里,大人们劳作归来常到湾里去扎个猛子,洗去浑身的臭汗。妇女们则蹲在湾边一边洗衣涮盆,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啦家常。一群一群的光腚孩子天天在湾里嬉戏,或从湾底捞起泥巴相互击打,或爬到岸边大柳树上往水里扎,轮番表演裸体版的“高台跳水”。青年人大多会游泳,在几米深的水中如蛟龙戏水。不会水的孩子们聚在浅水里打水仗。倘若谁不慎被水呛了,也只是偷偷的爬到岸上缓解惊恐,还生怕被大人们知道后再挨一顿揍!我家近水楼台,我经常偷偷的溜到湾里嬉戏。由于二年级时曾在北镇杨家湾里呛过水,我不敢到深水处畅游,但也学会了“打砰砰”、“狗刨式”。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四周的湾崖上满是蔽日遮天的柳树、洋槐、榆树。湾北崖有两棵大槐树,春天长满一树槐花。湾的东边是陡坡,长着一片护坡的小槐树。湾西边有几棵粗壮的大柳树,其枝叉斜探在水面上,顽皮的孩子和爱玩的成年人,时常爬到树上表演各种姿势的"高台跳水”……</p><p class="ql-block"> 春天,我们吃着槐花打水漂。夏天,我抓着柳树杈在水面上荡秋千。秋天,我折下柳树枝制作放牛鞭。遇到调皮挨揍的时候,我会爬到树上躲避。那茂密的榆树叶、槐树叶还是我喂养的那十几只兔子的不竭饲料。卖兔子挣来的钱不仅是我缴学费的可靠保证,还成了补贴家用的重要来源。</p><p class="ql-block"> 冬天到了,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蜷曲起来的湾面上少不了小伙伴们溜冰的身影。我们有的把竹板打磨光滑做冰橇,有的在木板下面镶上铁丝做滑车,也有的干脆双脚交叉打滑溜,乡村版的林海雪原也很精彩!</p><p class="ql-block"> 最开心的是正月十五聚在湾里放“轮花”(打铁花)。大家提前好几天忙着烧木炭、找破锅砸成生铁块、买硫磺粉、寻铁皮罐头盒。元宵前后两三天里,人多势众的几家争相上阵、轮番释放。铁水飞在空中、溅落在冰面上爆出多彩绚丽的铁花,喝彩声引来邻村社员观赏。我和哥哥是村里同龄人中最早会制作轮花的。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里,我的成就感更加膨胀!</p> <p class="ql-block"> 春秋之际湾小水浅,各个生产队争先恐后的从湾底挖淤泥做肥料。原本很宽阔的湾底被挖出了一个个大坑,原本很清澈的湾水被搅合的又黑又臭!此时,我们就在浑浊粘稠的臭水里淘泥鳅、摸小鱼,捉螃蟹。哪怕只捉到一条小鱼或一只小螃蟹,那种兴奋和激动胜过如今中彩得了大奖。而一旦捉到手的泥鳅从手中逃脱,那如丧考妣的伤心也是如今难以理解的。</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生产队在湾里养了草鱼、鲢鱼。鱼群抢食的情景引得村民们争相观赏。我们把割来的青草扔到湾里,成群的鱼儿游来荡去争相抢食,激起一片片浪花。到了秋季,生产队翻湾捞鱼的时候,老老少少都涌到湾边看热闹。大人们下湾拉网,儿童们来回驱鱼,妇女们端着盆盆罐罐聚在湾崖上等待分鱼。翻湾后一连几天,家家户户都飘荡着鱼香味。婶子大娘们凑在一起,少不了炫耀交流烹鱼技巧。</p> <p class="ql-block"> 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随着村内整修道路、规划住宅建设的开展,村内排水体系改变,水湾集纳雨水的功能逐渐丧失了。尤其是随着地下水位的急剧下降,水湾时常干枯,积水蓄水功能不复存在。湾崖上原本根深叶茂的大柳树、老槐树也大多枯萎。美丽的水湾几乎成了垃圾场,昔日人欢蝉鸣鸡鸭翔游的景象亦去而无返!再后来,填平后的水湾上覆盖了水泥,设立了宽敞亮堂的村民活动中心。这个蕰涵着拐子底蕴、千百年水起水落从无休止的水湾,终于被人为的终止了存在,留下的仅是几代人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我时常回老家,与其说是探亲倒不如说是怀旧。我很想从乡亲们口中探知当年那个水湾的历史,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span style="font-size: 18px;">听老人们说,这个大湾是个神湾,从没有发生伤害人畜之事。</span>大家深信,这个水湾与拐子村的历史一样隐秘而久远。它在村落发展中自然形成的春秋取肥沃田、夏季排蓄雨水、酷暑洗澡纳凉、冬季溜冰涵地、四季洗涮便民”之功能,俨然就是当今的“公共基础设施”,是村内祖祖辈辈遵循自然法则、顺应和利用自然的见证!</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十几年前回村讨论村建规划时,我没意识到应该保留这个水湾,更没为如何利用水湾提出积极建议。如今,每当看到敞亮冷清的村民活动中心,我眼底映现的还是被它覆盖着的那个水湾!</p><p class="ql-block"> 我永远忘不掉那个记忆中的水湾!它是我的故乡,它凝结着我的乡愁乡情乡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