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陋之有，再读《丑陋的中国人》

戏溪堂王楚

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人行横道两边，人们规矩地等着绿灯，公交车站台上，人们正有序的登车，一名男子捻灭手中的香烟，默默地走向远处的垃圾桶，公园、河畔，人们漫不经心地散着步。长沙街头这极其寻常的画面，让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读过的一本书：《丑陋的中国人》。此时距离该书第一次出版发行过去了整整三十六年，书中所讲的脏乱吵已然不见了。

柏杨先生曾以犀利的笔触，恨铁不成钢的态度，诉说着中国的酱缸文化，他说在这种长期酱在缸底的情形下，使我们中国人变得自私、猜忌；说中国人的脏、乱、吵；说中国人的窝里斗，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或一条猪；说中国人敬畏权贵等等。

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正处在一个愤青的年龄，经历过一窝蜂地挤公交，甚至爬窗登车，目睹了中巴车在马路中央极其随意地踩上一脚，为抢客源不管不顾，行人对闯红灯似乎也习以为常，也经历了路边摊摆到马路中央，遍地是烟头和垃圾，楼道里常常杂乱无章地堆积着杂物。偷盗扒抢也时有发生，更有人利用红蓝铅笔、丢包分钱、象棋残局，明目张胆地骗人钱财，如此种种让我很自然地接受了柏杨先生的观点，也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读懂了柏杨先生的恨铁不成钢。因为这些亲眼目睹的现象，无不在为柏杨先生的观点提供着证据支撑，那时候的中国人在我眼中似乎还真有些丑陋。

时至今日，中国脱贫了，已然成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再回首，许多东西似乎都在岁月的更替中发生着变化，甚或人性也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透露着温情，至少有了当年柏杨先生眼中美国人的感觉。其实我最深刻的感受只是摆脱贫穷真好，至少看起来不再显得那么丑陋。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性应该是最难改变的东西，可是经过这许多年的沉淀，我猛然发现人性似乎并非一成不变。从九八年抗洪抢险，到零八年的汶川地震和冰灾，再到一九年发生在武汉的新冠肺炎，你会惊喜的发现，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国人已然没有了事不关己的冷漠，也没有了窝里斗，而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不约而同地捐款捐物，出钱出力，一声呐喊，大家便凝成了一股绳，众志成城，共克时艰。哪里还有丝毫柏杨先生笔下的丑陋？

或许依然会有生命的个体，在囤积物资，在哄抬物价，试图发国难财，但是相对于十四亿中华民族这个庞大群体，这些个体终究不过沧海一粟。我突然想到，柏杨先生当年是不是以偏概全了？

联想到柏杨所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内心便释然了。作为生命个体，生存是第一要义，由此产生的许多行为始终受环境的影响，只是作为群居动物而言，必须保证族群的安全，领头羊的作用便显得尤为重要。柏杨先生或许希望能出现一个、一群如尧舜，或是神农这般无私而有能力的人来引领中华民族这个族群。我想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民族，亦或一个国家，似乎都需要一种积极的引领，引领自强自立，引领和谐共生，引领向善向美，才能激发出每个生命个体勃勃的生机活力来，否则便会内耗不止。

依稀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提出的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只是那时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太过低下，大家依然吃不饱。七十年代末国家又提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理论，一下子便激发了国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极大地挖掘出生命个体的潜能。

只是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考量着世事人心，毕竟是打丛林而来，其生存的需要注定所有的生命个体都存有私心，这似乎不能用丑陋来形容，但生命个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为之付出的努力，终究带动了社会不断发展与进步。

贾谊先生曾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其实也不尽然，这只是中国人的礼节，对于习惯狼性思维的美国或西方人，往往站在实力的地位说话，特朗普先生提出的美国优先并没有多少美国人反对，这暴露了西方的人性特点。如果要去追溯，这个靠疯狂屠杀印第安人，靠殖民统治起家的国家，其两百余年的历史里始终充满着血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无论是通过贩卖战争大发国难财，还是依靠美元霸权薅羊毛，都给其他国家或民族带来深重灾难，我实在搞不懂柏杨先生为什么会在文中推崇美国礼仪，或许只是富足的生活让美国人看似彬彬有礼，而正是这些表象蒙蔽了柏杨的双眼。

毕竟柏杨先生所生活的时代与环境，国家积贫积弱已久，而无论国民政府还是民进党，亦不过是由有着各自利益诉求的生命个体组成，其私心注定其始终无法兼顾大众的利益。这样的政府，让太多的生命个体充满着无奈，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过程中逐利避害，更多地展现冷漠的动物属性，而美国人民终究是美国政客政策的受益者，柏杨先生当年的恨铁不成钢，似乎也便能理解了。

关于中华民族人性的美丑，其实不应一概而论，在中国主流文化中，推崇忠孝仁义礼智信的儒家思想始终占据主导地位，这并没有错，只是这儒家思想无法做到众生平等而已。多少年来，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我们绝大多数民众始终相信勤劳致富，有一种黄牛的坚忍与顺从，希望过一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式的生活。如果周边没有财狼虎豹环伺，谁能说这样的人性不美好呢？

记得杨洁篪先生在中美对话时，曾对美国政客说过一句话：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是的，许多时候，我们总是将他人的人性，想象得和我们一样善良美好，结果受伤的总是我们自己，所幸我们反思的并不晚。

或许我们不该忽略丛林法则的残酷，而一味强调人性之丑陋，我们不只要有老黄牛的精神，更应打造如虎狼的实力，只要我们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才可以选择善良，才可以选择美好，才不惧那些人性丑陋之人。才能在群狼环伺的丛林中立于不败之地。

柏杨先生生前或许已欣慰地见证了这些年中国人不断自强自立，大部分中国人已不再只是简单地满足于个人的欲望，而是在不断追寻着人生的价值，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从前年十一月柏杨遗孀张香华女士正式向两岸出版商发出的声明，或许可以窥探柏杨离世前的内心世界。其声明如下：

“依柏杨生前交代，如今将永远停止发行《丑陋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