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十八年前我在杭州西湖小孤山畔,第一次拜谒西泠印社。那是个烟花四月天,从白堤西端一个小巧的圆洞门入口拾阶而上,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泉石映带,曲径通幽。兰叶葳蕤生香,树木扶疏向阳。一屋一石都铭记着金石气息,一草一木都浸润着艺术的芬芳。在前山石坊牌搂门前拍了一个照,下决心学习篆刻,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西泠印社中人”,因为那一天我知道了金石篆刻是一种将平易和深远融为一体的优雅艺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十八年后的今天,也是杏花春雨,烟柳三月。我仍然在西泠门外,仰慕西泠,仰慕孤山,这篆刻人心中的喜马拉雅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回想已是大半生空耗的岁月,一事无成,不觉由然生出丝丝恐慌和悲凉,原因是尽管全身心地努力,却好象真的没有什么进步。对篆刻的认识、感悟、实践和探索,总是在瓶颈面前难以突破,对当代许多流行的、新潮的的东西又溶不进,看不惯,这应该是激情消失、悄然变老的标志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夜已深沉,灯下冥思苦想,构思设计了一方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心中之语“西泠门外印人”。找了一方平时舍不得用的一个上好的青田封门青,以古玺风格设计了几遍,总感觉不合适,最后还是拟用汉玉印风格,感到庄重一点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小楷笔浓墨上石,用在简斋老师傅那定做的一把新刀刻起,一走神,手划了一大口子,赶快找创口贴贴上。这伤口的疼痛让我忽然清醒起来,平静地思考应该如何平淡地看待云卷云舒。这般年纪了,无需再为名利争取、拼搏。人生如梦,以前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缔。先刻了一方白文,觉得不尽兴,又刻一方朱文,边款即兴写了一首小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方寸流传古韵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印信铭记千秋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胸中常怀金石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笔下自有秦汉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知韶华已白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躲在门外学雕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无问西东共南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春花刚谢盼暖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用隶书单刀刻就,画了界格,只是少了想要的汉碑气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素处以默、心境平淡安然,永远是成就艺术之最高境界。出之于心,寄情于石,取之自然,追求个性,是我篆刻实践的座右铭。记得多年前曾刻过一枚“只可自愉悦”的自用章,那种自得其乐的快乐,真的难与他人说矣。河北老家一个视篆刻如生命的朋友,连续投了四界国展未中,昨天发誓再也不参加赛事了,把开的很好的直播间也关了,篆刻培训班也不办了。“有人连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乡”,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自古亦是如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经常感叹,最快乐的人生应该是从事的工作与所爱好一致。那是和谐而荣幸的,一定会有成就,但绝大多数中国人望尘莫及。比如我只能是在业余时间、忙里偷闲,摆脱思想统一的束缚,放下家务锁事的纠结,逃避狐朋狗友的酒局麻坛,偷偷地玩玩自己的所爱,当有一天终于“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人已老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有一位朋友,河南人,生长在令人羡慕的殷墟之地,总是想着逃离现实,有着弘一法师一样的理想,向往着深山幽谷逸林,孤独的生活,一个人写字,画菊,刻石头。我们经常在半夜三更来一场华山论剑。我说他在走向灭亡,他却认为是涅槃重生。我不喜欢弘一那种逃避,我更喜欢人间烟火,三年疫情让我更加珍惜烟火气了。也许理想主义者更难走出现实的泥潭。有一句话叫做“烟云供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既能闻煮人间烟火,又能独处幽谷悠然自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手机上看鞠稚儒篆刻直播,鞠先生头带安全帽,手握溜莲锤,刻大印用小刀,每刻一刀、用尽吃奶力气,张牙舞爪,呼叫有声。穿个花兜兜,嬉笑怒骂,和气风雅。他吸烟喝酒玩赛车,收藏拓片,秦砖汉瓦,印石有专门石场定作。我敬佩他大腕不装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篆刻艺术与诗词、书法、绘画等传统艺术不同,前人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空间,吾辈既要汲古出新,更要别开生面。少一点结派跟帮,多一点个性张扬;少一点统一思想,多一点放肆疯狂。即使站在西泠门外,也别愧对了手中的刻刀和石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癸卯仲夏于冰庐 张党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