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雨过天晴》（五）

Amanda

《雨过天晴》 五 “叮铃铃，叮铃铃……”谁会在这个时候，还记得给我这个倒霉的人打电话呢？应该是打错了，或者是广告之类的电话吧，安梅心里想着，不去理会这个电话。就让它响吧，响多久都没关系，反正家里死气沉沉的，正好带来一点生气。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她的脑海里：是傅淼？一定是傅淼。她激动得心都要蹦出来了，急忙抓起手机，查看来电显示。不是傅淼的号码，她失望地把手机扔下。刚要离开，电话又响了，还是相同的号码，她觉得这个电话很奇怪，非接不可了。 “你好！请问您找谁？” 安梅礼貌而又客气地问。 “安梅，是我，我是碧秋！”电话的另一头，碧秋兴奋地叫着。 “碧秋？你是碧秋？”安梅感到这通电话来得太意外了。 “安梅，你在哪里？还在柏林吗？” “没有，我回国了，现在在广州。碧秋，你呢？” “我也从莫斯科回国了，没事干，跑到深山老林里支教，现在成了一个孩子王。” 碧秋自豪地说着。 “你现在是支教老师？干老本行了，真好。” “安梅，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这个周末我去看你，你发个定位给我。” 安梅挂了电话，仍然很激动。她翻看着手机里的相册，思绪将她带回到2015年的春节。那时候，碧秋的儿子大伟和安梅的女儿涵涵都被应邀参加圣彼得堡新年音乐会的演出，这两个孩子都是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留学生，纯粹的民族感情把两位陪读妈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大伟的主专业是小提琴，涵涵的主专业是钢琴。由于专业的特殊性，大伟的小提琴经常需要钢琴伴奏，涵涵就拿出时间来帮大伟伴奏。碧秋很感谢涵涵，做了好吃的就请安梅和涵涵一起过来享用。一来二往中，她们的感情进一步加深，经常在一起敞开心扉，诉说着彼此的酸甜苦辣。从此，她们在异国他乡抱团取暖，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后来，安梅陪涵涵去了柏林，碧秋继续陪大伟在莫斯科完成学业…… 碧秋到达的那天是个阴天，当第一眼见到安梅时，她傻眼了——这哪里还像安梅？在她的印象中，安梅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眼睛发亮，穿着讲究，打扮精致。再看看眼前的安梅，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形销骨立的身躯，眼睛凹陷，脸庞瘦削，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风一吹好像要倒下似的。碧秋赶紧放下行李，拥抱着安梅，心疼地问：“安梅，你怎么啦？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梅见到碧秋，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委屈的泪水直往下流，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我离婚了。” 碧秋震惊之后，心里一阵难过，这事搁谁身上都是一道难过的坎。以前经常听安梅说傅淼是个多么好的人，如今怎么也……碧秋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回国的第一天，就被他忽悠离婚了，后来才知道他和他的女秘书同居了。”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就是轰隆隆的雷声。瞬间，乌云密布，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碧秋心里一惊：难道老天也在为安梅鸣不平？还有比傅淼更冷漠、更无情的人吗？ 轰隆隆——轰隆隆——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从天而降。 第二天，当碧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头高照，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安梅己经准备好了早餐在客厅等她。 早餐后，安梅和碧秋都化了个淡妆，穿上休闲服和运动鞋出门，穿行在广州的大街小巷。 深秋的广州，天高气爽，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湛蓝的天空下偶尔有几只小鸟从眼前飞过，一阵清风吹来，树枝像婀娜多姿的少女一样摆弄着身姿，小草在曼妙的韵律中起伏着，花儿在风情万种地颔首微笑，鸟儿在树上欢快地唱着歌，蝴蝶在花丛里跳着舞。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它似乎在安抚着安梅那颗受伤的心。 她们来到公园里，看见大榕树下面聚集了很多人。她们钻进人群里，只见一位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的老先生，正在和一群年轻人用英语对话。 听旁人说，这位西装革履的老先生是位华裔，从小随父母到了美国，读完博士后成了建筑设计行业里的建筑师。他退休后每年都会回国待八到十个月，在广州某个培训机构教授英文。这个地方是他为年轻人创办的一个英语角，每到周末他就会来这里免费陪年轻人练习口语。 安梅忍不住走到老先生跟前，和他交流了一会儿。临走，老先生对安梅说：“贡献是我余生最大的快乐。它能丰富我的人生，激起我对生命的热爱。” 安梅的心有所感动：假如我也能像老先生一样，像碧秋一样，去做一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该有多好阿！ 告别了老先生，她俩又走进了一家书店。碧秋买了一本书——《心的重建》，送给安梅。安梅接过书，小声地读着封面上写的一段文字：“生命中的失去，就是重整命运的机会。我们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这段路无论长短，都是来自生命中诚挚的礼物。” “安梅，”碧秋趁机劝慰她，“傅淼在你的生命里插进来过，陪伴了你二十多年，现在他选择离开，就让他走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要看开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安梅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 “想和我一起去支教吗？” “想啊！教书是我人生的第一份职业，我一直都很惦记。” “我支教的地方在偏远的山区，那里很缺老师，尤其是缺知识储备量大的老师。我回学校后就去帮你问问，你等我的消息。” “太好了！碧秋，谢谢你为我着想。” 送走了碧秋，安梅来到广州一所教师培训机构学习。她想改变自己，不再沉沦在与傅淼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里。 元旦那天，碧秋打来电话，告诉安梅，他们学校的实习生要走了，学校准备招聘一批新的老师补充进来。她问安梅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碧秋，正好我这边的课程也要结束了。” 碧秋放下电话，立即把那条招聘信息转发给了安梅。安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顾不得招聘老师还在休假，就拔通了招聘信息上留下的手机号： “您好！我叫安梅，我想参加你们学校的应聘，我符合你们的招聘条件。同时，我还要提出我个人的想法：我不要你们给我发工资，也不要你们为我承担任何费用，一切我自己解决。我来你们学校是义务支教，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我保证教好学生，拿出好的成绩，希望你们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招聘我。”安梅急着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安梅好！我是学校教导处邓主任，非常欢迎你来应聘。教师资格证、学历证、普通话证，你都有吗？” “有的，有的，一会儿我快递给你们。” “原件你自己留着，我们只收复印件，你还要写一份简历给我们。” “好的，邓主任，我会尽快完成这些报名手续。” “安梅，我们学校很需要像你这样有教育情怀的老师参与教学。我们这里是山区，贫穷落后，交通也很不方便，我们担心你会适应不了，请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应聘。” 邓主任温和的话语里带有顾虑。 “没关系，我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我在外国都能适应，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国家。邓主任，你就放心吧。”安梅的语气果断而又坚定。 一个月后，安梅收到学校的通知：经过初试、复试、面试，你已经成功应聘上了我们学校教师岗位，请在规定的时间内带好所需的证件，来学校行政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详情请见附件。 安梅看完信息，两行热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把这条信息转发给了碧秋。 瞬间，安梅就收到碧秋的回复：一个表情符号——拥抱！ 这个晚上，安梅兴奋得一夜没睡，她给天堂里的爸爸妈妈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在天堂里还好吗？女儿想你们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又可以重返讲台了。我准备去山区的一所学校当一名义务支教老师，你们一定为女儿感到高兴吧！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疾病、战争、空难，让多少鲜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失去亲人的痛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安慰得了的，就像当年我痛失你们一样，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爸爸妈妈，您们先后离开我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我是多么想念着你们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记忆牢牢锁住了我和你们之间的这份骨肉亲情。 爸爸妈妈，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定数的，人们永远也无法预知灾难什么时候呼啸而至。在死亡边缘走了一趟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除了死亡，其他都是小事。虽然有时候活得很辛苦，但早上醒来，睁开眼睛，摸摸自己还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 爸爸妈妈，傅淼离开我，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我虽然很不舍得，但时间会让他从我的感情世界里慢慢淡出。你们放心吧，我已经找到我的精神支柱了，我会好好活着。 祝天堂里的爸爸妈妈：一切安好！ 永远爱你们的女儿 2021年2月3日 安梅用信封装好这封信，收藏好。 她想象着操场上孩子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像她多年前教过的那些孩子一样。她的心在呼唤：孩子们，等着我！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