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班长

千里雪

<p class="ql-block">  当兵时我在武警第四支队。这是一个老团队,参加过平津和淮海战役、参与过十三陵水库修建、涌现过“毛主席的好战士”门合等英雄人物,有着辉煌战绩和优良建队作风。这支部队原属青海省军区,称独立四团,担负核工业基地二二一厂警卫任务,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转隶武警部队。或许是对老团队根深蒂固的情结,我们当兵时部队上下仍习惯叫四团,新训结束后我就分在四团三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徐国斌是特务连的班长,新疆昌吉人,1987年底入伍,比我早当两年兵。我的新训班长是他的同乡战友,都是短跑健将,单兵素质非常过硬。徐班长常来我们连看望他的同乡战友。他高大帅气、干练洒脱、性格爽朗,让我颇有好感。他到我们班总是随意地往大通铺上盘腿一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侧着身、歪着头,抽着新疆“雪莲”或自卷“漠河”,不时哈哈大笑,黝黑俊朗的脸上便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部队业余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多数新疆兵都爱弹吉它。徐班长往往自己作词谱曲,自弹自唱,贴近连队生活,表达士兵心声,别有一番情韵。他关爱新兵,没有老兵架子,大家都喜欢他来我们连队,听他讲段子,侃大山,弹吉它。</p> <p class="ql-block">  我的班长常在他面前夸我军事素质好,歌唱得好,与他有共同的文艺爱好。这使我与徐班长有着比其他新兵更多的共同话题,多了一份亲近。</p><p class="ql-block"> 他怀抱吉它时,像怀抱着一个婴儿,温暖而沉静,亲切而投入,倾注了满腔深情和热爱。他得意地问我们:“弟兄们,知道这叫什么吗?”大家回答:“吉它。”“错!”他满脸神秘的笑,“这也是枪,但不是你们手中的五六式冲锋枪,这叫爱--的--冲--锋--枪!”大家腼腆地嘿嘿笑了。于是,他清清嗓,左手按住品位,右手熟练而随意地往琴箱上一搭,未成曲调先有情拨拉出一串“叮叮咚咚”的音符,随后优美的琴声就在肃穆的军营里跳跃回荡,在年轻的战士们心中萦绕起伏,或柔情婉转,或壮怀激烈,或诙谐俏皮,或豪迈奔放,唱出了《在水一方》的凄美,唱出了《达坂城姑娘》的风情,唱出了《当兵的历史》的自豪,也唱出了《月亮之歌》战士们的浓浓乡愁......</p><p class="ql-block"> 我当兵第二年,徐班长作为特优班长提干,短期培训结束后回到团政治处当干事。那年,总队举办文艺会演,我和徐班长都被抽调到文艺队,在五连集中排练。他那时还在见习期没有授衔,肩扛两块红牌子,显得更加英俊挺拔富有朝气和活力。文艺队组建后遴选了几个节目,其中要把一个著名的蒙古族舞蹈《奔腾》改编为具有部队特色的《草原巡逻兵》。《奔腾》曾经是二二一厂在青海省获得大奖的舞蹈节目,而那时二二一厂光荣地完成了历史使命,已陆续撤厂,很多专业老师和演员都离开了金银滩大草原,我们唯一能参照的只有那盘留下来的录像带。怎么办?“学!”政治处副主任浓重的宝鸡口音坚定地无可商量:“我们四团素以作风过硬著称,这点困难还能难倒我们?”这副担子毫无悬念地落在刚提干回来正需要展示能力的徐班长身上。徐班长犯难了,文艺队除了一个入伍前练过霹雳舞的战士,其余人员都毫无舞蹈基础。长期训练军姿和齐步、正步的我们身板刚正,哪能跳出蒙古舞既柔美刚性又粗犷雄壮的舞姿!回到班里,徐班长环视一周看着我,似在为自己鼓劲又象给我们作战前动员:“咱四团什么时候打过败仗?我就不信了,还弄不出个蒙古舞来!”从那天起,出完早操我们就望着广袤的草原和远处绵延的群山,在弥漫的晨雾中“啊、啊、啊”,“咦、咦、咦”“呣、呣、呣”地练嗓,然后两人一组互相压腿、拔筋、下腰。早饭过后,我们就在一间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大厂房里排练舞蹈。录像带里只有正面影像,我们还没来得及学舞蹈动作,舞蹈队形“哗”就变了,只好不停地按暂停键,倒带子,弄得手忙脚乱,活像十来只笨头笨脑的企鹅,让人啼笑皆非。好在我们都有“四团的过硬作风”,每天练十四、五个小时,愣是把这个舞蹈学得有点样子了,接着又对眼神、表情、手臂和抖肩动作精雕细琢,融入军旅元素。</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们热火朝天地排练时,团里通知我提干了,要求第二天出发赴山西太原参加培训,徐班长不得不顶替领舞的空缺。当天晚上,徐班长买来一堆罐头、花生和一瓶沱牌酒,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为我饯行。队员们纷纷送我纪念品,有的是一个日记本,有的是一本书,有的是自己用弹壳粘做的飞机模型。“兄弟,老班长给你唱首歌吧!”说着,他用吉它伴奏与大家一起唱起了《送战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在参加培训期间,心里牵挂着文艺队。徐班长时常来信,字里行间是对我的思念,也一如既往地风趣幽默。他告诉我文艺队的排练情况,部队的日常训练和管理,鼓励我要好好学习,培训回去还在一起战斗。十月初的一封信中他告诉我,文艺队在总队调演中得了一等奖,并附了照片寄来。看着战友们手捧奖杯开心自豪的样子,我的眼睛湿润了......</p><p class="ql-block"> 我提干后没能回到四团,而是留在了省城部队。我很怀念四团,怀念徐班长和那些好战友,很长时间都适应不了城市部队生活。徐班长只要来省城都会看我,那种兄弟般的战友情也一直激励着我努力工作。</p> <p class="ql-block">  此后,我上了军校,毕业回来不久就准备结婚。徐班长像执行一项重大军事任务似地开始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前后张落,把婚礼办得喜庆而隆重,简朴而富有军营特色。担任司仪的他像一个专业主持人大方得体,妙语连珠,赢得众口称赞。我不无感激地说:“老班长,还是您行!”。徐班长嘿嘿一笑:“咱四团出来的啥时候掉过链子!”时光伴着军旅生活在悄悄流失。两年后,我调到总队机关,徐班长也调到武警天津指挥学院。在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中,这么多年我们联系的并不多,偶尔在电话或微信里聊几句。知道他已经退役,定居山东威海。他闲不住,把几十个退役人员组织起来成立了“国斌集结号”自媒体和管乐团,每天在大海边、在公园里吹奏萨克斯,参加管乐队演出,日子过得开心而充实。</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天早上,当我打开微信朋友圈,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微信就是徐班长的视频“猜军号”。我的思绪立刻被熟悉的军号声带回到三十年前。我想,军号是早已融入我和老班长血脉里的军人情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军号声,我们都会像当年一样,热血沸腾地迅速集结在一起,我们的战友情谊也会像三江源头的水流奔腾不息,地久天长。</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们,曾经当过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