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

彼岸的春天

　　风把麻柳树吹得柔软，6月的天空下，它们站成宁静，而热烈的意境。

　　荷塘喝饱了水，阳光中如同一湖欢舞的碧波。密密匝匝的荷叶，彼此错落，交叠。踩着层层涟漪的节奏，摇曳，旋转，于青水中，拂一曲风光旖旎的水袖。

　　哪见过这样的美？我只惊喜得手足无措，慌忙奔向前去。

　　绿，是鲜活的绿！脉络清晰可辨，硕大饱满的叶片，捧一颗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露珠，与清澄的水面融为一体，浮光跃金，晃花了人眼。

　　白，是耀眼的白！刚成形的花苞，一朵一朵，那样骄傲的举起，只管晃动着脑袋，像极了村里那些黄毛小丫头，用不了多久，都会亭亭玉立。

　　荷塘是新辟的，田埂尚未干透，在诺大的一片翁郁里，高低曲直地延伸开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近它，拂开一枝一枝斜伸过来的叶盘，沿着狭窄的小道渐行渐深，肌肤立刻由炎热转为清凉。

　　静极了，只有身体撩动叶子的沙沙声。仿佛荷塘深处回响的轻吟，从地腹升起，贯穿枝叶，那是一首抚人心的曲儿。

　　忽有白鹭拍翅而起，似一朵莲花，赫然盛开。清脆的叫声，从头顶掠过，竟恍惚以为，那是我心跳的声音，为一垄鲜活饱满的绿，痴了目光。

　　怎能不痴呢？这里，原是一片摞荒地。物质丰盛的年代，人们不再以种地为生，良田的命运，如同黏板上的鱼肉，数年的光阴，竟落得与杂草为伍。

　　年轻的人，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这片土地的老熟人了。土地看老了他们，他们也把土地熬成了荒草丛。彼此，披一身岁月的霜，他们互相对望，像一队老弱残兵，在一片野草的花哨热闹里，去稀释日子里的冷清。

　　弹蕊吹花满池香，清影照荷塘。真好！良田改造的春风，终于遣散了这漫长的，暗无天日的噩梦。

　　沉睡的灵魂，终于昂起头来，尘封的内心，登时打开了憧憬的大门。全新的生命，仿佛一张白纸，正好铺开了作画。

流萤点灯的河岸，麻柳树的枝条还是那么柔软，水花依旧欢悦，处处张扬着生命拔节的声音。

　　荷叶田田，是生活的另一种恩惠。

晚饭的黄昏，人们踩着晚霞，携步而行，看倦归的鸟儿追着夕阳，爬下河岸另一头的小树林。看形如玉盘的小精灵，亭亭立于恬静的水面，沁人的清香，在天地间缭绕开来。

　　笑声，一串一串，欢畅而朴素，沿路叮零当啷的蹦跳，那是撑不住的喜悦，哗啦啦的春水一般，从冬日奔涌而来。

　　这是平淡日子里，发出愉快的声响。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世人只道荷美，却又如何看得见它在黑暗中的跋涉？

　　那些绿芽儿，才不会管你急不急呢！它们躲在泥缝里，透过水底看那岸边的人儿，说不定呀，还为她捉急的样子偷笑呢。

　　不急，急啥子嘛！

当鼓胀的热情，终于抑制不住，生命的力量，扑面而来。厚厚的淤泥被冲破，它们呐喊着，握紧拳头，从根的最深处站起来。

　　看，熬过那些最难的日子，以后都是阳光满地啊！

　　那么人呢？当这漾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流进心灵深处，可会在这清凉的流淌中去领悟？怎样在这焦躁的世界里安静下来，怎样在愈发逼仄的空间里，寻一缕阳光和自由……

　　我贪婪地沉醉在这柔波里，一片淡淡的荷香，在深邃的夜空里，悠缓游弋，将一个尘世者的心，洗得澄净。

　　一垄荷田，只此青绿。且踏着这片荷塘欢快而悠然的节拍，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