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玉芙蓉

飞来石是奇迹，棱布桠石林巧夺天工，为天意。什么金字塔、长城、鸳鸯树，天眼……也是奇迹，创造这些奇迹的都是伟人。我家嫂子是平凡人，也创造了一项奇迹。 凌晨的电话大多不吉利。一阵狂燥的铃声梦中吵醒：“赶紧回来，贾嫂不知弄了什么在口里，恐怕不行了！”弟弟说。神经错乱。抓衣蹬裤，收拾行装，准备起程。当然惊醒了内当家：“你走吗？单位不请示？你的工程不做了？”根据公司法：只有直系亲属方可奔丧守丧。嫂子虽曾同锅吃饭，同田劳作，却似乎没有直接的社会关系，也就是说，按照公司法不可探视或奔丧。而中华传承的人道、亲情，应该“全盘西化”，即被公司法抛出九霄云外。亲情与事业，乡俗与法规交织于心，波澜汹涌。 嫂子曾是战天斗地的“铁姑娘”，没能参加举世瞩目的红旗渠工程，却在自己家乡，参加过保卫大都市——武汉，确保重工业而开挖排涝河，嫩稚的肩膀挑起泥土，攀爬十多米高的防洪堤，步入深坑，往往返返，迎风斗雪，建筑造福子孙的典型的水利工程；寒冬腊月，凄风冷雨，幺河口的淤泥竹篙插入不见底，嫂子曾是千军万马的一员，开挖电排涝河，降低洪湖水位，万顷荒野变粮田。嫂子嫁过来时，我们家的宝贝——耕牛被烂仲泥偷了，但大片大片的田地要翻耕呀！新婚的嫂子辫子往口里一咬，与兄长肩并肩，手拉手，背着绳缆，在田地吃力前行。她说：世上没有不苦的事，只有不怕苦，才没有苦！越怕苦，苦就越多！几十年风风雨雨被太阳日转夜转，把皱纹转上了眉眼，花甲之年也马不停蹄，广东搞建筑，温州忙绿化。吃尽苦头的零时工迎雪斗暑，总是居住在低矮的工棚或厢式柜中，这种潮湿无形侵扰着本就疲惫的身体。哪怕白天高温熏蒸，满身汗水，终久抵挡不住卧榻潮湿侵蚀。辛丑年，她腿痛得做不动了，于是，兄长带她一起回老家治病。儿子正是当打之年，在省城开有疋头店，虽不能说富足有余，但房子车子紧跟国家发展步伐。生意兴隆，生活悠哉，酒肉之下，自然结识了各条战线的朋友，比如银行信贷、警察执勤、法律咨询等等。医生自然也在交结之中。听说母亲病痛，儿子和任何普通人一样，理所当然的，欲以最好医疗设施，找最好的专家，为母亲解除痛苦。于是，一番问询，系列电话，求诊老协医院。包厢的酒桌上，胸骨拍得山响：“你的老娘只当是兄弟的老娘！”医生朋友（专家）当然全力以赴。医院的例行检查、常规检查、特别检查处处都周周全全，认真再认真。如果说人是一部机器，使用几十年，各个部件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磨损，实属正常，分诊与会诊相结合，打针吃药遵医嘱，大住三五个月，小住十来天。到底是病情有所缓解，还是没能找准靶位治疗，虽能镇痛，却没能感觉到实质性的好转。时间久了，乡村劳作一辈子的兄长多少摸清了医生的方向、楼层、取药、注射、检验室……最不该摸清的是：人家医院有医院的王八屁股——龟腚（规定）：病人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出院，出院后再进院，因为进院一次，就会产生一定的入院“起步价”。知道你又怎样？谁要你害病的？还得按照人家的龟腚来行驶。疫情下的核酸检测控制所有人不得随便往来医院，只准一人陪护，所有关心的亲友只能电话或视频。那次见到嫂子时，已经是她治疗一年有余。消瘦的身材显得结实，脸型微胖，一番安慰，随即聊到身体结实，她说：“感谢您诺！花了几十万，体重增了不少呢！旧衣服都穿不得了！”老协的专家似乎无能为力，接着又去大济。大济翻看老协的治疗资料，专门检测“神经”，又是几进几出，虽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农村医保，反正把什么老底子，什么棺材本，全部掏空，还有儿子、女儿的家担。痛、疼、疼、痛！老协和大济匀是天下首级医院，他们都治不了，其他地方谁也不敢接单。痛、疼！正门不行找歪着：请菩萨！烧香拜佛跪佛祖，还是痛。痛！兄长不能抚摸，摸哪痛哪，连用口吹一下都痛。把陪伴的兄长也累得疲惫不堪。除了痛，嫂子心脑明明白白：花光了家底，耽搁了儿女的业务，拖累了家庭。兄长累得实在不行，找姐姐来帮忙看护。老姊妹聊到十二点，姐姐迷糊了一下，当惊醒时，身边的病人不见了：前后门紧锁（防备嫂子寻短见），楼上也没人，去了哪里？一阵骚乱，在隔着两道窗户的老房子里找到了病人，嫂子脸如猪肝，半躺半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只塑料瓶。唉！于是有了文章开头的惊悚！兄长不但给我们打电话，也给嫂子娘家亲人通知，一时间，深圳、广州、甘肃、浙江…所有的亲眷纷纷起程，回家奔丧。嫂子虽有气无力，心跳脉搏都还正常，但不能看水流舟呀，有人建议送医抢救。120迅速送市医院紧急洗胃。嫂子的舅哥就在邻村，听说妹妹走了，非常悲哀，连忙半夜赶过来。其实，舅哥也再度联系过我们家兄长，或因医院抢救，或因心情失态，联系不上。途中，舅哥喊开一家超市门，购了花圈、编炮，一并带到。谁知道，揭开妹妹被子时，她却突然睁开双眼，深情对望。通过分析，嫂子服的是呋喃丹，洗胃后，医院不想承担风险，劝家人们将嫂子送回家里。毒药攻击，洗胃，屎儿尿儿无禁止的排出，特别是浑身的汗水，湿透了几套棉衣棉被，那汗液如丝，能扯开老长。三年之内，医院给嫂子到底用了多少营养液（激素）谁也不知道，使之脂肪丰满，皮肤紧绷，摸不得！打不得！吹不得！嫂子在赶回来的亲人陪伴下，睡了一天两夜，脸色竟然由猪肝色变成了浅白色，鼓胀的肌肤由于汗液排出而渐渐皱折，触摸身体，恢复了过去的体感，只是背上有些疼痛：上次翻窗，因窗外没有台阶，失足摔伤，又拼命翻第二个窗……嫂子是不是用剧毒——呋喃丹创造了人间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