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博尔塔拉之恋》(四)

恩清

博尔塔拉之恋作者恩清 第二个春节，林力还是没能回家探亲。看！城市标志的方案，确定！市区规划的设计，完成！郊区绿化的蓝图，敲定！现在，林力忙着计划着从机场到市区的道路绿化工程，这是今年博尔塔拉绿化工程的重点，对提升博尔塔拉对外形象，展示博尔塔拉市人民的精神风貌有着重大意义。 韦民对林力说：“明年春天，我要转业，你要回家，那么今年秋天，我带你到处转转，看看美丽可爱的博尔塔拉。” 林立点头。 这年八月。 他俩来到怪石峪，也叫“阔依塔斯”，哈萨克语，意为 “像羊一样的石头”。 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前行，在近处的沟底里，溪水孱孱、牧草青青、灌木丛生；在远处的山上，重重叠叠、错落有致，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由于风力和雨水的作用，山里打造出千姿百态的石头，有方的和圆的，有长的和扁的……有的像亭台、楼阁和哨所……有的像将军、士兵和战马……还有的像公牛、野猪和公羊……似公牛狂奔、野猪对峙和公羊思春……有的还有洞穴，大小不同，深浅也不一，大风吹来，千孔回音，一会儿虫嗡鸟叫，一会儿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心颤胆寒…… 林力有些害怕，她不知不觉地靠紧了韦民。 他俩来到赛里木湖，哈萨克语，有“祝愿”之意，是“大西洋能眷顾的最后一滴眼泪”，由一对殉情的青年男女的眼泪汇集而成。 清晨，东方吐白，湖水荡漾，湖色由灰变黄，由黄变橙，把湖里湖外的山峰染成橙黄。 中午，天空湛蓝，朵朵白云飘浮在塞里木湖周围的群山之巅，将山峦、松柏、牛羊……揽入后倒映在水中。 这里有山，有湖，有岛。山环着湖，湖环着岛，有点像林力的家乡，但是与林力的家乡又有着不同之处。 湖在平原，平原与人间相连，湖水沾染了人气，难得绿的真情，是浑浊的绿，无论怎么处理，都寻不到绿的真色。 湖在高山，高山与仙界相通，湖水沾染了仙气，易得绿的真情，是清澈的绿，无需怎么处理，都寻得到绿的真色。 林力触景生情地对韦民说：“我是平原之湖，而你是高山之湖。” 韦民问：“有什么不同吗？” 林力不语。 韦民问：“是地理位置不同吗？” 林力答：“不是的。” 韦民问：“是海拔高度不同吗？” 林力答：“也不是的。” 韦民问：“那是什么地方不同？” 林力答：“一个浑浊，一个清澈。” 韦民不解。 林力转移话题，问道：“韦民，转业后你打算做什么？” 韦民答：“就留在博尔塔拉，和你一样，种树！” 林力问：“那‘邦尼’呢？” “退役，找个地方养老。”韦民答，接着反问：“林力，你呢？” “回江州。”林力答，接着说：“我有两个理想，第一，设计江州的标志性建筑，我是学建筑的，有基础；我有设计师证，有资格。第二，在江州为父母买一套楼房，高层，楼顶带院子的，能看见整个江州城。” 其实，她还有第三个理想，遇见一个她所爱的人。文军，同学，未婚，跟着他，看到的是湖面上的波涛，哎，无声无息；韦民，朋友，已婚，跟着他，看到的是雪山上的雪崩，嗨，惊天动地！可是韦民是一位军人，有着一位同样是军人、同时也是军属并且还残疾的妻子，道德，法律……林力不敢想下去了，她梦见一股浑浊的河流正涌向一股清澈的河流…… 就这样—— 在林力的工作接近尾声时，韦家的门也打开了，一位三十几岁坐着轮椅和领着一个三岁小女孩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白皙，漂亮，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虽然还穿着军装，但是已经没有了领章和帽徽。林力知道她是谁。要是别人，对于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依着她过去的脾气，她会立即，马上，鼓足勇气并毫不客气地与之大战一番。可是，在一个军人、军属和残疾人的面前，在她的心灵深处，她不但心惊，而且胆颤。她不敢对别人承认，但是她敢，同时还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在感性上，她爱上了人家的丈夫。可是，在理性上，道德和法律这两样东西约束了她。所以，她底气不足，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 夫人道：“林局，我叫叶红梅，韦民的爱人，可否到我家坐一会？” 林力忐忑不安，她点一下头，走进门去，坐到了沙发上。 林力问：“韦营长不在家吗？” 红梅答：“他去哨卡了。” 林力问：“‘邦尼’也不在家吗？” 红梅答：“它也去哨卡了。” 林力道：“做了三年的邻居，我头一回见到你和你的女儿。” 红梅道：“我和女儿常去乌市的妹妹家，很少回来，再加上不方便，回来时又很少出门，所以你难得见到我们。” 林力直奔主题，“你找我有事吗？” 红梅单刀直入，“你喜欢韦民吗？” 林力乱了方寸，“不，我尊重他。” 红梅镇定自若，“可韦民喜欢你。” “不，不是这样的。”林力站起身，走到红梅的面前，她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世界。她说：“嫂子，我和他只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可是，你说了些什么？他是军人，有妻子，有女儿，既缺德又违法的事，即使他想做，我也不会做。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断绝与他的正常交往。” 红梅说：“严重了。” 林力沉默不语。 红梅说：“韦民是个好人，我相信他。” 林力点头赞同。 红梅说：“你也是个好人，我也相信你。” 林力抬头疑惑。 红梅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没有责怪韦民的意思，正相反，我倒想成全你俩。你是精英级的，说官话，说好话，就是不爱说真话。韦民呢？要么聪敏，要么愚钝。他常常在我的面前提起你的事情，邻居的女孩怎么了，怎么了，是那样的兴奋，一点掩饰都没有。我看得出，他喜欢你；我也感觉得到，你也喜欢他。我不能太自私了，拖着他，从年轻拖到老，拖走他的一生。所以，我今天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够接纳他，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的……” 林力打断她，“嫂子，我说过，既缺德又违法的事，即使他想做，我也不会做。你想想，我从沿海跑到边塞，为了什么？是为了支援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把一个守卫国土的家庭给活活地祸祸死了，我要做人，担当不起，真的，我担当不起……” 红梅说：“你说的是官话，虽说是实话，但不是真话。你我在黑暗中摸索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不管韦民同不同意，我都要与他离婚，最好，你接盘；如果你不愿意，他才能够找别人。” 林力道：“你愿意的，我不愿意；我愿意的，你不愿意；对了，还有韦民，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天啊，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的问题，都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问题。你病了，好好休息，韦民是不会离开你的，他将陪你走完一生。”…… 不久，韦民打来电话，说他转业了，分到了地方，可是红梅走了，走时还留下一张纸条，要求与他离婚，也不说她去了哪里。他去找红梅，没有顾上“邦尼”，结果“邦尼”丢了。韦民对林力说：如果红梅给她打电话，如果“邦尼”回来找她，请她立即转告他。 林力回答：好！但愿红梅给她打电话！但愿“邦尼”回来找她！ 林力的生活乱套了，一边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一边等着红梅的电话，一边想着“邦尼”回来找她。 在城郊的山上，韦民领着一帮人种树，林力找到了他。 这里，风吹日晒，难得下一场大雨。大雨过后，附满粉尘的树叶变得清洁了。树叶带着雨水，在微风中一阵摇晃，水珠像一阵骤雨似的地落在松软的沙土上。 林力和韦民面对面地站着。 林力还是那样，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衣，套着深蓝色的牛仔裤，把头发像蜗牛那样盘起。 韦民不同，虽然穿着军装，但是没有了领章和帽徽。 林力问：“找到你的妻子和女儿了吗？” 韦民答：“没有，不过我会找到的。” 林力问：“找到‘邦尼’了吗？” 韦民答：“没有，不过它会回来的。” 林力故意摆弄出开心的样子问韦民：“少校同志，你目前的工作是什么？” “在博尔塔拉市林业局，当副局长，负责种树。什么根下埋甁、地面滴灌和空中喷灌，总之，你用的那些办法，我全用上了。” 林力问：“开心吗？” 韦民答：“开心。” 林力说：“那就好。” 韦民望着林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犹豫了，不一会，他壮了壮胆，下定了决心。 “红梅对你说了些什么？” 林力低头不语。 “你就告诉我吧，”他请求道：“红梅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虽然她不想张口，但是她还是张口把话说了出来，“她说，她和你离婚，她求我把你带走。” 韦民急了，他轻声地说道：“你别在意，她在胡说八道。” 林力生气了，不想把心里话憋在腹中，她大声地问道：“你认为她在胡说八道吗？” 韦民心中一震，心跳加剧，他不敢抬头看着林力那期待的目光，他低着头低声说道：“不，我结过婚，而你是个大姑娘。” 林力道：“可是，我不在乎。” 韦民问：“让我丢掉残废的妻子吗？” 林力答：“不，不是的，我可以与你一起照顾她，照顾她的一生。” 韦民问：“让我伤害我的女儿吗？” 林力答：“不，不是的，我可以与你一起开导她，长大后她会明白一切的。” “不，我一个人扛着，无需再连累另一个女人。”韦民说：“我是男人，是军人，有一种责任，是对妻子的，是对女儿的，好好呵护她们同我的事业一样，是我幸福生活的一部分……” 韦民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力绝望了，她知道，她带不走这个男人。 　　不久，有人告诉她：近日，在赛里木湖的湖畔，在赛里木湖的湖心岛，来了一群野狗，吃野鼠，食野兔，保护牛羊，守卫领地。其中，有一条大黑狗，处于领袖的地位，它强壮，凶悍，咬死了偷袭牛羊的沙狼和雪豹，咬伤了盗窃牛羊的窃贼和强盗。 是“邦尼”吗？林力驱车前去。 高山上，湖泊像一面镜子，湖中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小亭，四面环水，四周是云缠雾绕的群山，长满了青草，开满了野花，如同在绿色中点缀了红、黄、绿、蓝、白、黑……让绿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终于，在赛里木湖的湖心岛林力找到了那条大黑狗。 那是一条凶猛的大黑狗，它身材高大，双目凸起，好似一头雄狮。它全身黑色，可是，在它的鼻尖上却露出了一丝的白色，那是“邦尼”的标志。 林力既惊，又喜；既怕，又爱。 “‘邦尼’！”林力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她向它大声地呼唤：“‘邦尼’！是你吗？” 大黑狗听到了林力的呼唤，它停下来，但是没有转身，它扭过头来，用双目静静地望着林力。 林力更加肯定，也更加激动，她向大黑狗再一次大声地呼唤：“‘邦尼’，是你！是你！一定是你！” 大黑狗一动不动，它保持着原姿，静静地凝视着林力。 啊！一切都在不言中。 林力兴奋不已，她向“邦尼”冲过去，用纱巾圈住“邦尼”的脖颈，牵着它往回走。 在她和它的身后跟着十几条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野狗”们，可是个头都没有“邦尼”大。 “‘邦尼’，离开赛里木湖，离开湖心岛，跟我走！去蓝湖，到绿岛，在那里我为你养老送终。” 不料，“邦尼”停下了脚步，它转过身去，望着那群“野狗”们，然后扭过头来，扬起，向天空狂叫了几声，最后它挣脱林力的纱巾，头也不回地向那群“野狗”们奔去…… 林力绝望了，她知道，她带不走这条大黑狗。 林力很失落，从博尔塔拉至乌鲁木齐，再飞往江南，再赶到江州，无论博尔塔拉的欢送，还是江州的欢迎，甚至有领导通知：她将出任江州市建设局的副局长，也没能消除她的这种失落感。 林力乘客车走完最后一段山路，下车后，她站在蓝湖码头，望着绿岛，望着父母的家，千思百想。 突然，她看见了文军。 林力问：“真巧，你也来了。” 文军答：“不，我专程接你。” 林力问：“你知道我今天到家？” 文军答：“是你父母告诉我的。” 林力道：“那好，我们去坐渡船。” 文军道：“不，我摇来了一叶小舟。” 林力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林力问：“你成家了吗？” 文军答：“没有。” 林力问：“有女朋友了吗？” 文军答：“没有。” 林力问：“为什么？” 文军答：“等你成家后我再考虑。” 林力问：“是在等我吗？” 文军答：“原先是，可现在不是了。我有了自知之明，岛上的渔民怎能怎敢高攀政府的官员？做梦！” 林力道：“可我还是那个帮你打架的野丫头！” 文军一愣，不明白，他呆呆地望着林力。 林力道：“我上你的船，跟你走，你同意吗？” 文军明白了，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搀扶起林力，扶她上船，让她坐在船头上，自己跳进中舱，他摇起双桨，让小舟划破蓝湖缓缓地向绿岛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