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3年6月18日,在班级群里看到先秦同学发来的母校正被拆除的小视频,顿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惴惴焉心猿意马,悒悒焉忐上忑下。眼看那不太高大建筑的次第轰然倒下,长治第二师范学校便随这遮天蔽日烟尘顷刻间化为了久远的历史,母校便只能是留在了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1983年9月里的某一天,父亲送我到时称“长治四中”(学校当时挂着的就是这样的白底黑字的木牌子)的学校报到。自行车自南向北穿过一条宽四五米、长近二百米的凹凸不平的土路,顾不及细看路两旁的风景,却只记得脚下有不少的烂菜叶子,恶臭味儿可劲往鼻孔里钻。简陋的校门摇摇欲坠,两旁的砖垛上各挂一块被铁管子固定了起来的铁皮,这便是大门了。</p><p class="ql-block">——真寒酸!这便是她给我的第一感官印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迎接我们的是一个个子不太高、脸黑黑的且不太平整、鼻梁上架着个大号黑框玻璃眼镜的中年男人,身着蓝色中山服,衣领敞开,看起来很结实。只见他左胳肢窝夹着一卷纸,手里是一个笔记本,右手夹着一支铅笔。见我们进来,便很快迎过来,随口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觉得很神奇——第一次见面,似乎是早就认识。接着便是跟父亲握手,父亲称呼他“鱼老师”——这就是我的班主任鱼江湖老师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就读的是中师第15班,班里共49名同学,其中13名女生。生源大都来自原郊区(其中好多个是我的初中同学),极少数来自原城区、原长治县。其时,中师第11、14班仍在校,好像还有几个初中班或者是高中班,总之也记不太清了。我们所使用的教材类似于当时的普通高中课本,不开设English,但课程更全面,再有就是教育学、心理学等一些专业课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次日清晨6时许,一阵急速的哨声划破寂静的校园,我们迅速起床,集合于操场。班主任鱼老师表情严肃,沉着大黑脸蛋子,迅捷发出一连串口令:稍息,立正,报数,跑步走……我们便迎着朝阳、迈开了坚定的步伐。</p><p class="ql-block">三年师范生活便由此拉开了序幕。</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照当时的教学要求,中等师范学校是培养小学和幼儿园教师的中等专业学校。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的王建平教授曾发文说:从改革开放到20世纪末这一段时间,整个中师教育的体制完善、体系成熟,是中师教育的黄金岁月与巅峰状态。这近20年的时间,正是中师教育快速发展、优势积累、特色形成的时期,赢得了社会对中师教育的普遍认可与良好称誉。我有幸在这一时期接受了良好的师范教育,获益匪浅,终生难忘。</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5班在当时的学校里是一个各方面活动都非常惹人注目的班级,他阳光、团结、积极、不服输。大家踊跃参加学校的各类兴趣小组,比如器乐组、美术组、板报组、篮球队、志文同学倡议并组建的足球队,还有英语角、文学创作角等等,课后活动丰富多彩。班级曾获得山西省“模范班级”集体荣誉称号,这些都与我们遇到了一位能干的班主任有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师范三载,我所接触的鱼老师严肃而不失幽默、严谨而不失大度、严厉而不乏温情。他是2017年11月11日因病去世的,吊唁那天同学们都去了。大家都很悲痛。曾写小诗以示哀悼,曰:惊闻先生驾鹤去,泪濛双目肝肠痛,不闻讲坛话古今,止余脑际空留影。西去道远路坎坷,恩师走好多珍重,我辈不忘挖井人,一日为师一生情。</p><p class="ql-block">师母是校医,姓高,我们称呼她“高医生”。看到她憔悴的面庞、杂乱的银丝,都禁不住落了泪。想起那时候经常饿,便借口肚子不舒服找高医生要药吃。她其实心知肚明,但也不点破,仍“走后门”给我们几粒山楂丸、保和丸之类的东西。</p><p class="ql-block">现在给孩子们讲这些,谁会信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班的同学大都来自农村,他们都是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初中生。有人说,那时能考上师范学校,丝毫不亚于现在的985、211。之所以上师范,大多是为了能吃供应粮,减轻家庭经济负担。大家在学校仍保持了良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各方面都很努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觉得那时学校的伙食还是非常好的(起码比自己家里强许多),虽然还是吃不饱。有同学打赌说能吃两份烩菜馒头(一份烩菜有满满的一快餐盒、两个白面大馒头),大家给他匀了出来,结果真吃完了,但也害得他没上成课——在操场溜达了一下午。更难忘的是一年级的时候,一个冬天的半夜,又冷又饿。春吉对我说:反正睡不着,我带有小米,做饭去。我们小心翼翼地起来(怕惊醒别的同学,更怕他们来抢吃),来到门背后的火台上(用砖垒起来的煤火),轻轻扒出火舌,放上小砂锅(自己从家带的),便一左一右地蹲在火台上静静的盯着那锅盖子。快到熟的时候忽然钻过来七八个脑袋,霎时锅底干干净净,尽管一点食盐也没有。原来,他们也都没睡着,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竖起耳朵在听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宿舍是用木板铺起来的大通铺,一屋差不多能睡二十个人,太冷的时候就俩人挤进一个被窝,这样就可以盖两条被子了。每到放寒暑假离校的时候,常常会用绳子把枕头甚至是被子捆起来吊在房梁下——目的是防耗子咬,这还是学长们教给我们的防鼠高招。但尽管如此,也常常是防不胜防。开学一进宿舍,地上、床上到处是秕谷、棉花,大家也不恼,总是骂着、笑着开始打扫卫生。记得是二年级的时候才有了三角铁焊制的高低床。先是给女生宿舍配,后来才是男生宿舍。三年级的时候,条件好了许多,宿舍已经全是这样的高低床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师范学校的课余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学校每年都要开体育运动会、国庆歌咏比赛、书画展;每到元旦都会举行全校性的大型联欢会;班里每周都会举行一次“联欢晚会”。为了不丢丑,也是兴趣使然。好多同学都会利用课后时间努力地去学一项或几项技能(这也是学校当时对师范生的一个基本要求)。学校年轻,任课老师也年轻,师生交流起来思想几乎不受拘束、语言没有障碍,真正地打成了一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铁老师是山西大学音乐系毕业的高材生,毕业作品是演奏陈刚、何占豪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他是首席小提琴演奏员,乐曲音色凄美动听,余音绕耳不绝。赏析课上,王老师娓娓道出音乐特色,层层剖析深刻主题,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坟前化蝶三大故事情节启、转、承、合的完美和谐和华彩乐段,使我们沉醉其中。那节课的学习笔记我至今保存着。受其影响,班里好多同学爱上音乐课。鱼老师曾自豪地对后来校友说:15班的学生都会拉小提琴。有些夸大,但也确实不过分。我们班成立了一支器乐队,曾在全校和民师班的八音会同台进行过汇报演出,其时好评如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孟多昕老师是内蒙古师范学院(现内蒙师大)艺术系毕业的,他的油画、国画作品堪称一流,许多报刊杂志都有刊登。现任山西省长治市政协常委、山西省美协常务理事、主席团成员、长治市美协主席、长治书画院常务副院长。那个时候也很年轻,神情儒雅,俊眉朗目,玉树临风,大背头一丝不苟,说话温润而有吸引力。第一节美术课,他向我们展示了他和我们的师兄们的一些作品,一一阐述优缺点。但在我们眼里,分明每一件作品都是美轮美奂,艺术的震撼力真是可怕的很。随即,美术兴趣小组也便有了。每逢节假日,孟老师便常常带领弟子们到山间田间、村庄地头写生,美术组鱼贯而出的自行车队成了靓丽的校园风景线。先秦、新文等同学是他的得意门生,后来都成为各单位该行业的翘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体育活动是必不可少的。在体育教师杨富盛、何海江的带领下,各种比赛几乎天天有。班里篮球、排球、乒乓球兴趣组的同学,每天下午都是大汗淋漓。足球队是二年级开始组建的,志文同学自荐任队长,经常同别的班级甚至邀请外校同学来打对抗赛,当然也有出去比赛的时候。遗憾的是,我好静不好动,这些比赛活动几乎不参加,常常是站台上的看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鱼老师给人的印象是富有亲和力的,这位工农兵大学毕业的政治管理系学生有才华而且始终精力充沛。出早操是我们每日的必修课,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他伴随了我们整整三年。尤其冬日里,六点钟,哨声响,我们恋恋不舍地钻出被窝、狼狈地到指定地点集合。其时,鱼老师身上已经挂满了雪花。我们也抱怨:人家别的班还在睡觉,为什么咱们就得出操?在鱼老师指导和亲自训练下,我们班组织了全校第一支军乐队。校运会上,我们排在入场式的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地,很自豪。元旦晚会,他教我们说唱“潞安古书”、女生表演唱“十二老妪夸学校”,指导二胡伴奏,那曲调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带领同学们骑自行车上老顶山观光、下漳泽水库赏景;三垂山说史、陋室侃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太原晋祠探古、大巴车上一路欢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真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大家无论干什么,身上总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三年里,也正是武侠剧风靡全国之时,观看港剧《霍元甲》《陈真》等真是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只能挤在别人家里看十几寸的黑白电视,到校以后就更看不到了。但那种不甘和欲忘常促使大家在晚自习后冒险跳墙出去,跑到淮海体育场去看那台差不多三十寸的大黑白电视,也有的同学跑到南关附近的私人小卖部里去一饱眼福。被值班老师逮住那是最倒霉的,又是批评又是检查的,觉得也很丢人。但那种“精神鸦片”也实在是太诱惑人了,因此班里“惯犯”很多。学校住有工程队,一个年轻的河南籍农民工在操场打了一套长拳,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闪转腾挪,动作干净利落,引来同学们一阵喝彩声,似乎有人要拜他为师了。</p><p class="ql-block">中国女排勇夺三连冠的时候,我们读二年级。那天晚上,鱼老师把家里刚买的二十寸大彩电搬进了教室。这是第23届美国洛杉矶奥运会的实况转播,对手是东道主美国队。班里49名同学的心随着比赛的节奏忽而紧张,忽而舒缓。看着比分紧紧地一直咬在一起,同学们紧张的手心攥出了汗。因为人多电视屏幕小,后面的同学是站着看的,有的站在了凳子上甚至是桌子上,激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大家顾不得疼更顾不得笑。当中国队以3:0大胜美国队的时候,大家不由自主地一同喊了起来。那一夜,好多同学失眠了。后来听说,好几个兄弟学校的同学在那天晚上甚至来到大街上敲锣打鼓的兴奋了一个通宵,我们还后悔没能出去响应一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大家的思想还很保守,男女同学很少说话,更别说拉拉手或者有什么更亲昵的举动了。但毕竟都是二十岁左右,荷尔蒙正旺盛的时期,那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其实在很多同学心中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却又没勇气表露出来。女同学食量小,把吃不了的馒头放在花坛旁,会有男同学偷偷地去取回来;去南街剧院看电影,男女同学会心照不宣地“走后门”弄上能挨着的座位号;晚自习偷偷地互递纸条、找借口去操场溜溜……吉兄和萍儿便是这样在大家撮合之下开始了恋爱,并在毕业后很快进入婚姻殿堂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家能玩也爱玩,但功课还是抓的很紧的。每天除了上好每节课,完成好每日作业,还会根据个人喜好抽出大量时间去“充电”。教室里,煤油灯下(晚自习后,教室会停电),有人在写小说、搞创作,有人在夜读、自学大学英语;操场的角角落落,有人在拉琴、练声,也有人在夜跑、训练;教工宿舍里,师生在探究理化实验或生物解剖(那时学校条件差,没有专门的教室)、钻研微积分、谈天说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中学校的东、南、西三面被菜地包围,背面是村民住宅。农民种菜多用农家肥,刺鼻的味道时常随风飘进校园、课堂宿舍。菜畦间挖有浇地、施肥的小沟渠,稍大点的空隙间有长方形大粪坑。粪坑因经常使用,四周边缘非常滑溜,有同学贪图省事、抄近道经过时,不小心滑了进去,好不容易爬上来,狼狈不堪,一路臭味相随,熏满校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年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真正是弹指一挥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长治第二师范学校虽然退出了教育历史舞台,但是,我始终认为:青春的过往是一束永远抹不掉的亮彩。“中师生”如同“知青”一样,虽然渐行渐远,却依然具有回忆、记录、研究、深思的价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难忘那火热的青葱岁月;难忘那逝去的读书时光;更难忘纯真的同学情谊。而今,母校没了,她浮萍般踉踉跄跄地走了几十年,终于被历史的长河湮没,留在同学们心里的恐怕就只剩下诗和远方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毕业快40年了,记忆难免有偏差,若有不妥,敬请诸君谅解!)</p><p class="ql-block"> 2023.7.8.于长北陋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