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我家老房子

晏志奇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性格孤僻,不是因为我是独子,相反,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是独姑娘,倍受宠爱。大哥人材好,白白净净的,在我们生产队鹤立鸡群。二哥虽有点驼背,又不爱读书,但有一身蛮力,农村需要这个,自然在家里吃香。最小的弟弟患小儿麻痹,右脚有点跛,从小聪明诡诈。</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我则不偏不倚,排行老三,处于正中,很容易被忽略 ,且从小体弱多病。母亲说我生下来差点养不活,又患“百日咳”,几乎吃遍了所有的草草药,过了一百天,自然痊愈。母亲经常这样对我们一家人说,也对外人说。</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重复昨天的故事,是农村没有文化的老年人的通病。其实也是因为我考上了毕节师专,才有被别人谈论的资格,母亲以我为荣,在村里是凤毛麟角。表哥老礼早我一年考上大学,但他已经不属于我们村,八二年姑妈全家就转为城镇户口,住县城去了。虽然老礼和我一起在公社学校读过五年级,恰好就是那一年,他转学到县城去了,所以他考上大学,不能算我们村的名额。</p> <p class="ql-block">  老房子是泥土夯筑的,长三间加二面转阁,当时大家都把房子修成这样的格局。中间是堂屋,也是最大的一间房子,不是客厅,也不住人,但作用大得很,即使一家人挤小房间,宽大的堂屋也必须留出来。</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堂屋正中墙壁上供奉有“香火”,“香火”正中六个大字“天地君亲师位”,农村人很在乎这块“香火板板”,绝不能亵渎。父亲给我们解释其含义,还说“天要顶天,位不离位,亲不闭目,师不配刀”。我仔细一看,果然发现繁体的“親”字,右边的见字,下面一横很短,没有封口,“師”字左边没有上面一撇。我暗自想,儿女都不愿意父母早逝,那是肯定的,老师是不能残害学生的,这让我进入学校增添了一份理论上的安全感,难怪我在历史课上和陈天友打架,张启渊老师并未责罚我们。老师不带刀?但……但个别老师拿着“马鞭子”,也常常令我心惊胆战。那未出土的短节竹鞭,被老师挖出来加工之后,像蛇一样的弯曲在讲台上,那是差生的噩梦。我三天背不出《桂林山水甲天下》,教语文的远房大伯恨铁不成钢,那马鞭子狠狠的落在我稚嫩的手心上,痛得我怀疑人生。那次我对老礼产生了隔阂,他早早背完书回家吃饭,没有等我。我则饿得肚皮贴背,头晕眼花,待吃了大伯的一顿“斑竹笋炒腿肌肉”之后,才耷拉着脑袋,夸着褪色的帆布书包往家里走,见小石头就用脚猛踢,见蒲公英花就踩,见河里的鸭子嘎嘎嘎的,就猛力向这群可恶的家伙扔泥巴饼子和石头,那白花颈子的公鸭还追着一只母鸭打旋旋……贱货,去死吧!那天,闻到洋槐花,想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供奉天和地,虽然抽象渺茫,理论上是应该的。供奉“君”,我有些不解,皇帝不都死了么,还供啥?父亲说几千年来,都供。当时我问父亲“我家祖上有人做过皇帝么?”父亲说好像有个陈霸先……我将信将疑。父亲一向是家里的权威,不只是家里,生产队里也是,大队也是,公社也是。那就供吧,管他什么“君”,管他陈家君,赵家君李家君,即使千百年来被其盘剥和杀戮,我们也要世世代代的供。</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供奉亲,那就很有必要了。暂不说生你养你,就看着外公外婆和奶奶千百条皱纹间的慈祥和微笑,也该供!</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供奉老师,我有点疑惑“爸,老师也能上香火板板啊?有些老师他……他打人!”父亲说:“打人正常啊!不听话就得打,黄金棍下出好人。”父亲还说,过去,有钱人家孩子读私塾,给先生送两块腊肉和十斤粮食,就当是学费。学生犯错,先生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我不置可否,那就先供着吧,老礼早就在堂屋后面阳沟等着我,去偷李冬九家大鸭梨了。</p> <p class="ql-block">  堂屋功能强大——逢年过节祭拜先人,秋收请人帮忙拉三张八仙桌摆饭菜烧酒,谷子玉米收回来,堆成小山,新郎新娘拜堂成亲,还要摆放奶奶漆黑的杉木棺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堂屋两头,就是厢房,隔成两间,里间小,做大人的卧室,那是小孩子的禁地。外间大一点,做客厅,也放一张木床,铺上凉席,夏天笼上蚊帐,其实春夏秋冬也笼着,就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卧室,三姨妈家两个表弟来了也和我们睡一起,一屋两用。墙壁上贴满废旧的《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和《贵州日报》。看过的连环画,也撕下来贴上去,还有《大众电影》,也撕下来贴上去。郭凯敏、龚雪、王馥荔他们英俊秀美的脸庞,让我刻骨铭心。我们经常在夏夜玩到精疲力尽,回家不洗脚倒头就睡。大人们则围着一张饭桌,拿一副残缺断角的扑克打“三五反”和“小二”至鸡叫,母亲会在五十斤的塑料桶里舀一茶缸包谷酒,招待赵大爸和陶春爸。“调主”的声音此起彼伏,几根旱烟云雾缭绕,张三孃的笑声清脆爽朗,穿透力强,但不影响我们做自己喜欢的梦。</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最温馨的是厨房,当时叫“灶房”。有月牙型半人高的灶台,有青石板做的水缸,有青杠材和熏腊肉用的树根,最诱人的还是橱柜里面刚煮熟的腊肉和油渣,记得父亲在厨房门上用红油漆,竖着写“社会主义好”五个大字,后来这几个字就变得斑斑驳驳,依稀难辨了。母亲的半辈子,都在灶房忙碌,我们也在每间屋子的穿梭打闹中慢慢长大。</p> <p class="ql-block">  房子前面是一个大坝子,左边筑一人高的土墙,和二爸家分隔开,前面也筑土墙和小路隔开,右边是猪圈和牛圈,中间的坝子,就是我们的乐园。父亲喜欢花草,在坝子外面建了几个花池,种各种各样的花,有玫瑰、牡丹、十样锦、竹节梅,还有状元红。还栽了杏子树和李子树,印象深刻的是院子门旁边的花红树,结的果子不像苹果也不像梨子,酸酸甜甜的,没有大哥的允许,一般人不敢摘,只有风吹坝大姨妈家小三妹来了,可以例外。</p> <p class="ql-block">  房子后面是斑竹林,是我和老礼杀象棋的僻静之所。到了春天长出许多新笋,炒麦子肉特别好吃,但一定要用母亲做的色泽鲜红的糟辣椒。</p> <p class="ql-block">  为了在大马路边修砖房,父亲把老房子卖给隔壁的陈爸了,才二千四百块钱,还要搭两块菜园子。我们还小,没有建议权和决定权。但长大后到县城读高中,到毕节读大专,到参加工作……还是经常梦见老房子,小时候的人和事,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2023年7月8日&nbsp; 涛歌)</p> <p class="ql-block">美篇策划:陈涛/涛歌</p><p class="ql-block">摄影、文章、书画:陈涛/涛歌</p><p class="ql-block">美篇编辑:YZQ</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