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 位于罕达罕河南岸的一个河叉子里,早先是人民公社的稻田地。这里水资源丰富,油黒油黒的一甸子地,吸引了河南大队的不少村民纷纷在稻田地边上盖起了矛草房,自然地组成一个生产队,公社给组编为河南大队第五生产队,总共十几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我大舅家“有幸”被公社派遣从大黒山屯搬到河南小五队,因为大舅是地主成份,河南小五队刚成立,没有地主成份的人,缺少一个反面典型,开阶级斗争批判会时没有一个反面人物没有针对性工作不好开展。正好大黒山屯子地主多,拨走一个不显少,当时那叫“N红夹一黑”大舅家就在这种背景下被遣送到河南小五队。</p><p class="ql-block"> 大黒山屯离河南小五队距离有二十里地,我家在公社所在地,位于中间,从大黒山到小五队,我家是必经之路,所以大舅家的一切信息我们从小就知晓。</p><p class="ql-block"> 姥爷是大黒山屯创始人,在姥爷十几岁时是从辽宁省黒山县逃荒来到大黒山扎根落户,开荒占草,从一无所有到后来熬成一个土地主,在创业期间姥姥家人连个鸡蛋酱都舍不得吃,姥爷常掛嘴边的一句话“家趁万贯,不可盐豆下饭”。妥妥一个土憋地主,姥爷对伙计可谓不抠,春种、夏除、秋忙时给伙计打饭包,做粘豆包沾晕油、糖稀(用甜菜自己熬的),天冷了,用自己家的毡子给伙计剪鞋垫。有了钱就买地,拴车买马。后来从辽宁投奔姥家来的人家多达几十戸,全都聚集在大黒山屯,到大黒山屯你听吧,清一色是黒山县口音。</p><p class="ql-block"> 四九年土地改革时,姥爷自然划为地主成份,大舅、二舅是少东家,也都跟着被分,被批斗。不过在大黑山屯儿,老爷家人缘好,只是把家产分给了贫下中农,老少爷仨都没挨打,邻屯的那些可恨的地主有人在批斗会上,贫下中农控诉情绪激动把老地主打死好几个。姥爷和舅舅们一个也没挨打,一个屯子几呼都是老乡,都受过老地主的恩慧。虽然在会上该批斗的批斗,背地里还真没有恨他们的。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在家只能喂喂鸡,其它闲事不管。被全村人誉为“老好人”,家被人分的时侯,姥爷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抢了,而姥姥却丝毫没人碰。姥爷看积攒多年的家业一转眼全没了,一股急火在当年腊月就病故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九五八年, 公社可能查觉到大黒山屯子抱团,开展阶级斗争不利,才把大舅一家遣到河南小五队当反面对象,大舅一家搬到河南小五队后,在社员的帮助下,盖了两间小草房,大舅家三个表哥都上生产队参加劳动,最小的三哥干半拉子,大哥二哥和大舅一样挣整劳力工分,只是大舅背上老缝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四类份子”。大舅每天早早地就起来背上粪箕子围着屯子四周捡一圈粪,倒在生产队的粪堆上,然后回家吃早饭再一同与三个儿子上工参加劳动。</p><p class="ql-block"> 大舅在小五队,是阶级敌人,四类份子,受到不公平待遇,平时队长专挑累活脏活让他干,每天早上还得义务捡粪,晚上开阶级斗争批判会,大舅还要在前面站着,平时一般例行开会站着就可以,如果上边有文件,这几天阶级斗争抓的紧,还得低头认罪。尽管这样,大舅一点怨言没有。他总是笑着说:“谁让咱是地主呢,过去剥削过人,现在受点气也应该”。他是一个完全接受改造的一个开明的人。</p> <p class="ql-block"> 因土地肥沃,水源丰沛,小五队年年都是好收成,守着罕河的天然的地理生态优势,可谓是真正的鱼米之乡。野鸡野鸭在青纱帐里飞舞,河里的鱼儿你若蹚水下河都直咬腿。邻近的几个生产队的社員都后恢分生产队时没上这小五队来。</p><p class="ql-block"> 大舅一家四个劳动力,一年挣一万多分赶上两个好年头,虽然那时十分才分几毛钱,一年大舅家就分了好几干元。六十年代,社員家能有几千元的收入,可谓整个公社都出了名,大舅常说:“再来一回土改,我们家这不又是地主了吗”!</p> <p class="ql-block"> 眼看着大表哥、二表哥己经岀落成帅气的大小伙,赶上两个好年头,爷四个挣工分全小队第一。说媒的就上了门。本村的王氏兄弟俩主动找上门,把外屯的十七岁的外女丁秀云介绍给大表哥。有一位本村的孙家姑娘对二哥暗中示好,下地干活一块走,从家用手绢包着带出点好吃的,偷偷送给二哥吃,铲地时总是和二哥垅挨着,二哥干活快,不时的往旁边垅搭两除,两人齐肩并进铲地快,有说有笑干活不累。</p><p class="ql-block"> 丁秀云自打和大表哥订婚后,每到农闲时就来小五队她的两个舅家住着,与大表哥天天吃完晚饭就约会,柳条丛、河套的冰面上,经常看到他的的身影。大表哥领着丁秀云上供销社到我家,我妈还留丁秀云住过一宿,十七岁的小姑娘,尽说大人话,懂事的程度超过成年人,我妈特别喜欢这未来的侄媳妇,还送给她一块布料和十元钱做为見面礼。</p> <p class="ql-block"> 马上大表哥和丁秀云就要张罗着结婚时,本村一何姓人家的大儿子何ⅩX,他叔是队长,本来在一个生产队,与大舅家三个儿子在一块玩的很好,又是邻居。他们看到地主子弟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贫下中农的女儿,心有不干,为了挤兑大舅家,他们。翻脸不顾邻居情面,天天晚上开批斗会时让大舅低头大弯腰,手还得向后伸展着,美其名曰“坐飞机”。后来在会上让大舅的三个儿子下地陪绑,哥三个陪着“坐飞机”的老爹在会上站着,白天还得下地干活,后来大舅一家才明白,都是因为跟丁秀云订婚惹的祸。为了能娶到一个好媳妇,大表哥这边当然是不愿撒手,宁可受点气、遭点罪,也没表示退婚的意思。何家見没有效果,紧接着又对丁秀云两个舅舅那边下手,威逼利诱,托人撬竹杠,没几天丁秀云这边就松口了,表示要退婚,一开始还说退彩礼。当时大舅家是没有一点主动权的,没有发言权,听说能退彩礼,还误以为丁家人很好。没过几天,听说丁秀云和何xx订婚了,反而这边的彩礼一分不退。这也太气人了,大舅家表示不满,晚上的批斗会就加码,延长时间不说,在会上还揍了大表哥,那些日子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要是心眼小一点就寻了短見。</p> <p class="ql-block"> 大舅妈天天愁的不行,爷几个上工去了她就朝着家乡的方向,向北張望祈祷上天给条活路。大舅家在小五队的遭遇传到了大黒山屯,二舅家大表哥找到生产队长,说明了情况,队长又找到公社(那时是实行军管,由于公社干部所有当权派都靠边站了)军管干部同意了把大舅一家迁回大黒山屯的申请。拿到交流戸返迁证明后,连夜大黒山屯出两掛马车,连人带东西一起搬回了大黒山。第二天河南小五队的一些红卫兵、贫农骨干份子纠集了十多个人上大黒山要人,因为有军管队的迁移证,大黒山人心齐,底气硬,全屯出动手拿棍棒、铁铣等家巴式,愣是没让小五队人进村,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也就平息了。</p> <p class="ql-block"> 回到大黒山后,在亲戚乡邻的帮助下临时找了两间小草房,总算又安家了,大舅依旧身后背块白布,跟三个儿子一块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但是不用起早捡粪,开会时也不用站着了,相对河南小五队,在人格上得到了公平待遇。</p><p class="ql-block"> 转年先后大表哥、二表哥都找到了贫下中农的女儿,彩礼都要的不多,第二年大嫂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大表哥去上公社给孩子落户口时到我家歇脚,我拿起户口本看到成份一栏填写着“地主”时,那时我虽然不懂什么事,但我那么反感这两个字,这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就要背上地主的罪名,什么时侯是个头啊!</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我在单位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人民日报上的文章说要给四类份子摘帽子,把地主成份改成社員,我高兴的把文章剪下来邮给大舅。不久之后大舅捎来信说:“帽子摘了,成份改了,不用年年集训义务劳动了”。</p><p class="ql-block"> 二00二年二表哥到我家串门,我告诉他说“北京这农村老人男60女55岁都给发老人钱”,二表哥说:“咱们家那这辈子别想了”。</p><p class="ql-block"> 前好几年就听说老家那边也给老年人开钱了,而且二表哥和二嫂还享受了低保,享受军人家属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静悄悄的黒山村,以往发生的故事随着时间流逝,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现在这里山青水秀,蓝天白云,大片的庄稼地如同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村村通上了水泥马路,现在从大黒山开汽车到河南小五队,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听说丁秀云五十多岁时和一个姓李的男人跑了,何×x过上了孤独终老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那里是我向往的故乡,留下的只有回忆,回不去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文字:张世力 图片:张世力部份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