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像寺的守庙人赵老汉走了,他是在庙里走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上去烧香的老太太闻见气味才发现的。他的一双儿女匆匆赶回了老家,把他拉回了家里。</p> <p class="ql-block">赵老汉是个老好人,我每次去庙里他都在,不是在翻地,就是在挖草,把庙院整理的干干净净。他在庙周边还栽了不少树,竹子,在庙四周开荒种麦,每天忙忙碌碌,不曾停闲。</p> <p class="ql-block">赵老汉没来庙里之前在一个砖场干活,砖场的承包人是个外地人,赵老汉既干些拉砖坯,摞砖坯的粗活,也干些零碎活。晚上就住在砖场给老板看门,如此,一干就是十几年,踏踏实实,老实巴交十年如一日。有一天突然上面来查环保,所有的砖场都被关了,赵老汉干活的砖场也不例外。砖场被关这个外地老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资金出现了困难,临回老家时还欠赵老汉许多工钱。老板说:“钱我没有了,你把这辆电动三轮车开走吧,吃点亏,你就认了吧。”赵老汉望了一眼那个又破又烂,连刹车都没有的三轮车,半天无语。最后他骑着那辆破三轮车上了村后面半山坡上的大像寺,把那间库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庙里住了下来。他每天拔草,开荒,打扫卫生,从此大像寺有了人气,也有了生机。</p> <p class="ql-block">我每次回老家只要去庙里都能见到他。看见我来了,他会放下手中的老镢头笑嘻嘻的走过来,他走路腿不太好,稍微有点跛,耳朵也有点背,但总是笑嘻嘻的。我见他穿的衣服很破旧,尤其是脚上那双鞋太烂了,没有穿袜子,露出了大拇指,我掏出一百元给他,他一下变了脸,生气的连连摆手,说:“我不要改,我不要改”,转身就走,我连忙把钱收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去庙里,适逢赶会,有几个香客,我拿出一百元给他。这次老汉收下了,一会儿一颠一颠,噗踏噗踏的过来了,拿着一个又旧又破的小本子,一个半截铅笔,说:“你上布施哩,把你名字写改本本上,我不会写字,你自己写”。我只好按老汉说的,在本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这次回老家,我照样去了庙里,想把上次五一回去栽的两棵柏树浇一下,他还在庙里,正在挖地,看见我来了,依旧笑嘻嘻地一颠一颠,噗踏噗踏的过来了,说:“你前年栽的竹子今年活旺了,长了许多新竹子,有四棵长到房后根上了,看把房给我别坏了,我改天就剁了”。我赶紧说:“不敢剁,我好不容易栽活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才长的象个样子了,不敢剁,竹子根细,对房没有影响”。</p> <p class="ql-block">这才过了五六天,昨天下午村子里一个消息传开了,“把大像寺庙上住的那个老汉死了,死在了庙里,啥时候死的都不知道,谁谁他嬢上去烧香去来,闻见一股子臭味,奇臭无比,扒窗子上往里面一望,看见赵老汉趟在炕上,早已经死了,吓的赶紧跑下坡告诉了村子里的人”,这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p> <p class="ql-block">赵老汉就这样死了,在农村来说太正常了,自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农村许多老人走了,一个自然村也有好几个,大家也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些老人还很羡慕,对旁人艳羡的说:“死了好,死了就不受罪了,一天一个人像个鬼一样在这个屋里走出来,走进去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活的有啥意思哩!”确实,现在农村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孙子都去县上的学校上学,家里就一个或者两个老人,两位老人都健在的话还有个说话的,如果一个不在了,剩一个老人的确实很孤独。</p> <p class="ql-block">赵老汉平时不修边幅,不爱打扮,穿的很破旧,农村也没有条件洗澡,估计他很少洗澡,平时也不穿袜子,露出了黑黑的脚,一双手由于常年累月的干苦活,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皮糙黝黑,上面还裂了许多小口子,所以有些人认为这个老汉很脏,不要让他住在庙里,把庙里弄的脏兮兮的。</p> <p class="ql-block">现在这个老汉走了,再也没有人把庙里弄脏了。我觉得有些人穿的冠冕堂皇,看起来干干净净,但他的灵魂是肮脏的,赵老汉穿的破旧,看起来有点脏,但他的灵魂是最干净的,是一尘不染的。这正是佛教禅宗中神秀的偈子:“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的真实写照。赵老汉不识字,也许不懂这些深奥的禅宗知识,但他有一个朴素的信仰,那就是“人在做,天在看,离地三尺有神明”。自他骑着那辆破烂不堪的三轮车走上庙里的那一天,他已经决定把他的一切都献给庙里,献给了他的神。</p> <p class="ql-block">赵老汉走了,大像寺的大铁门也锁了,要不了多久,大像寺会杂草丛生,一片荒芜。</p><p class="ql-block">庙院里杂草丛生不可怕,信仰的心田里杂草丛生,荒芜了,那就可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