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

青山

那是1976年8月下旬的某一天晚上，结束了一天训练的战士们正准备作息休息时，突然接到出发执行任务的命令！战士们迅速着好装具带好枪枝弹药跑出营房排队集合，全团以连为单位在团大操场蹬车，向广东与福建的接合部饶平县开去……。 　　大军车队在粤东山区静静的行驶。翻山越岭。穿过城市时是街道戒严，一路绿灯。天亮时才开到饶平沿海的一片山区里。下车后部队就在山里驻扎了下来。 让战士们最难以忍受的是那成群结队的山蚊子不停的袭击你！打都打不及。 部队要执行什么任务？战士们是不知道的？只有师团首长知道。做为战士只有坚决执行命令！ 后来有的说是要解放金门马祖？有的说是要解放台湾？ 那个年代我军的装备还很落后！没能力攻台。解放金门还是有可能的？ 部队驻下后就开始了战术演练。连营级规模的进攻是交替进行。 　　9月9日那天突然通知连干部顺速去团部开会，看着干部那紧张急切的样子？战士们都预感到要打仗了？！大家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军人为和平而生也是为战争而生。 待连干部回来后才知道毛泽东主席去世。全体官兵都沉浸在主席逝世的悲痛中，指导员大哭。 部队进入一级战备！任务是要随时镇压反革命爆乱！ 战士们荷枪实弹的站在海边，（身后停了一排汽车随时准备蹬车出击。) 在追悼毛主席默哀三分钟时。天色阴暗，一大片云雾飘落下来，带着细细的小雨撒在战士们身上。 大地悲痛天垂泪！十忆国人泣主席！ 　　反革命爆乱没有发生？倒是海峡对岸的台湾当局不安分起来。挂着反动宣传传单的高空气球开始密集发射。这些气球飘到大陆上空就开始撒传单。最远的飘到新疆。 看到那满天飘的高空气球战士们是又急又气！可是又没办法打下来？ 　　突然见到我空军的一架噴气式飞机飞了过去。心里想？这下可好了！气球能打下来了？可是那飞机飞了一半又飞了回来，也没打气球？怎么回事啊？后来才知道飞机不能越过海峡中线。那时的歼六飞机还没有气球飞的高，怎么打气球？有一位空军同志诙谐的说道:“咱们的导弹还没有人家的飞机快呢！” 为什么这么落后？！我不相信？这还怎么解放台湾？落后就要挨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蒋军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军演。解放军也不示弱，163师在海边也举行了师进攻大演习。隔壁的福州军区也没闲着。两岸隔着海峡秀肌肉！ 师进攻演习，战士们每天都是大运动量的运动，一跑就是一整天。汗水不停的出，身上的军装是干了湿湿了干。最珍贵的是水！记得第二天演习从早上开始，持续到中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带的一壶水早已喝光。那一会感觉口里在冒火🔥！脚步也慢了下来。环顾四周看看那儿有水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看见不远的山脚下有一个大水塘。那水塘依山而修。水塘的北边是山壁。我急忙跑了过去，一看塘边的水不干净？塘中间的水还行。就把冲锋枪斜挎在肩上。扒着山壁踩着裸露的岩石慢慢的往水塘的中心挪去，快到水塘中心时，一脚踩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整个人都掉进水里。 也好！我先潜入水塘的中间，中间的水最干净，一边大口的喝水，一边水壶灌水。待喝饱灌满水后。又浮出水面。再洗个澡，把军衣上的汗渍洗掉，身体也凉快凉快散散热。 演习还在进行中，我有点不情愿的游上岸，跑入队伍中。待到晚上演习结束时。军衣也干了。 夕阳衔山，晚烟萦树。回去的路上感到饿了，带的压缩饼干早已吃光。看到有三个儿童在山坡上生火烤地瓜。我就厚着脸皮走了过去找那三个小朋友要地瓜吃。那三个儿童听不懂普通话，却知道我的意思？很大方的拿了两个已烤熟的地瓜递给了我。那一刻让我好感动！深深地体会到了军民鱼水情的温馨！解放军是受到人民爱戴的。 不觉间秋季拉练已有一个月了。 有天晚上部队在一个叫“海角”的地方休息时。姚进东连长找到我说道:“六班长，明天你和三班副带着三名战士回龙尾接替七班长等五人看守营房。记住！一定要看好营房！保持营房整洁干净和安全！连里那十几头猪不要被盗、养死了！要养大养肥，菜地里的菜要浇水施肥……。” 　　第二天早7、8、9三个团的各连看守营房的战士们都集中起来由一位师部的干部带队向驻地进发……。 部队快速地行军，饶平—潮安—揭阳—龙尾，即使走近路也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一大半还是山区。要求第二天必须赶回。 走着走着就见夕阳隐山，新月东升。 那晚月色很亮，把山路照的一清二楚。走了一整天了，部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借着月光继续行军。解放军的铁脚板走遍960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 “报告班长！”一个新战站在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和黄国仁近距离接触。 他给我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大孩子，语言不多一脸的稚气。身高约一米七，不胖也不瘦。步兵连里没胖子，胖了跑不动。虽说入伍不到一年，脸膛已被太阳晒成了紫铜色（步兵连军人脸色都是黑红色的。即:步兵色)。虽说行军一天多了，他那张略带疲惫脸上的一双眼睛却显得很有神，透着孩童般的青春气息。那年他十九岁，我二十一岁。 “什么事”？我问道。 ”刚才我想喝水才发现我的水壶丢了！”他小声的说道。 　　武器装备是军人的生命！是不能丢的。丢了是要受处分的。那时的军人把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必须马上找回来。 我又问他:“你有印象吗？丢在那里了？”有多长时间了？他说:“大概两小时前他到山下的小溪里喝水，水壶灌满水后因急着赶路，竟忘记拿了？” 两小时又走了十公里路了，也就是说丢水壶的地方离现在的我们已有十公里远了。（部队的行军速度是一小时五公里多点)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了，必须赶在天亮前找回来，或者被老乡捡走就麻烦了。我对何副班长说让他和另外两名战士继续往前走，我和黄国仁拐回去找水壶。 我和黄国仁焦急的往回走，边走边回忆在那儿灌的水？ 月宫嫦娥也在为我们着急！那会儿月光特别亮！路边上的小石子儿给照的清清楚楚。满山的树木一动也不动，风也止了，好像也在为我们担忧！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我和黄国仁行军地脚步声在沙沙作响。 　　我们沿着公路往回走？这时对面走来一个487团的战士，他掉队了，大概是脚底板磨出了水泡？只见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就像是一个蹒跚的老人，双手拽着横放在被包上的半制动步枪的枪被带，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因为我们走的是反向。或者，我会接过他的被包和枪枝帮他一把。 没有个好身体？你千万不要来部队。 我和国仁借着月光一路往回找去……。 待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我两就沿着公路放慢脚步仔细搜找？还好！国仁的记忆力好，能辩别他打水的地方，找到了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我们慢慢的走了下去。来到小溪边，看到那个水壶还静静地立在小溪旁边的一个石板上。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释负重！不会受处分了！ 爬上公路我们又往回赶，这时我两个已经离大部队有二十公里远了。感觉有点累？走了一天半夜的路本应该停下来歇上一会儿？ 但是不敢歇！一是担心有美蒋特务袭击？！二是怕一停下来就睡过了头？三是还在担心七团的那个掉队的战士追没追上部队？ 为防止特务袭击，我两个都是弹上膛。他的半制动步枪还打开了刺刀。如果遭到特务袭击也好快速开枪。 迎着月光我两往回赶去。部队在我两回去找水壶时走到揭阳境内一个镇上的大礼堂里就休息了下来。那个七团掉队的战士大概已经归队？在回去的路上没有看见他。赶上大部队已是午夜后。打开被包就铺地而睡。那觉睡的真香。 第二天各团的战士自己安排时间返回连队。又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回到龙尾九团的驻地。 回到连队，和七班长交结完任务。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个连百十号人平时都是连长指导员操心。我们做战士的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都说军民鱼水情，老百姓是水，解放军是鱼。可是营房附近的老乡就不是水了，解放军也不是鱼了，是奶娘。 人们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营房附近的老乡是靠部队吃部队。 那时的军队遵照毛主席:军队要和老百姓要打成一片的指示。营房不拉围墙铁丝网，对外全开放，老乡可以自由出入。 又因为主席指示:“部队和地方发生矛盾时，不管有没有理？部队都要首先作检讨。解放军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周围老乡的胆子就大了起来！除了真枪实弹不敢拿。偷菜、偷鱼、偷粮食，挑大粪的扁担全是部队的木制教练枪。偷猪有绝活，杀猪没声音。三营有个连晚上是一个新兵站岗看猪圈。看到几个老乡拿个刀在猪圈里杀猪🐷，竟吓的枪不敢开？话不敢说。眼睁睁的看着老乡把猪抬走。第二天天亮才告诉连长。连长气的只骂娘！正要问责？一看是个新兵？只给气的没了脾气。 团直一个连队的一个鱼塘因离营房远，晚上没哨兵。老乡们早就侦察好了。一夜之间把鱼塘的水放干，鱼摸完。不来个几十人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团炮连某天早晨有个大嫂偷马饲料，被哨兵发现，让她放下饲料！那大嫂背起饲料就跑。大嫂前面跑，哨兵后面追。眼看着就快要追上了？那大嫂放下马饲料，亮起了“杀手锏”！脱掉裤子，双手掐腰，嘴里还喊叫着:哎呀！…都来看那…什么什么的…。哨兵一看？傻了眼！也不敢追了！眼睁睁的看着大嫂把饲料扛走。 　　后来在团大会上，团首长多次说起这件事，责备那位哨兵:“她脱裤子就…就把你吓住啦？啊！你……你就不敢把饲料追回来啦？啊！你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啊！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把饲料扛走吗？啊？！” 看营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第二天我绕营房转了一圈？又发现八连的菜地还有一大片没有种？空在那！十几头猪还要喂养。连长一再对我交待:“猪要养肥，不能给我养死了！不能被盗了！菜要浇水上肥……。” 我和副班长做了分工，他负责一日三餐饭。黄国仁和另外两名战士负责喂猪养鱼打扫营房卫生。我负责种菜清理厕所。 为了安全！我和副班长商量一致认为猪圈是重点保护对像！晚上每名战士站两个小时的岗，岗位就在猪圈旁。我是流动哨，菜地，猪圈，鱼塘、食堂的仓库营房四周都是我巡逻的地方。 还好！三营营部，五个连队挨住在一块。各个连的哨兵互相都有个照应。 黄国仁和另外两名战士负责养猪养鱼打扫营房。养猪也是个重活。打猪饲料，煮猪饲料一日三餐不能少。每天都要清理猪圈保持猪圈干净，猪粪倒到猪圈前面的鱼塘里喂鱼，（养的是热带非州鲫，非州鲫长的快）。 种什么菜我不知道？虽说当兵前我当了几年知青，种过地。可那是河南，和广东温度不一样。 我跑到旁边美联大队的村子里找了个姓陈的大叔请他种菜。陈大叔有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长年的地头劳作皮肤早被太阳晒的黑里透红。但是精神很好。一看就是一个朴实的庄家汉。 陈大叔的条件是:一天要管他三顿饭，八连厕所的粪便归他所有。菜苗他提供。 成交！我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样厕所就由陈大叔打扫了。 求实的说那个年代国家科技还很落后，粮食产量上不去。美联大队的老乡们一天难吃上三顿饭。吃饱饭成了他们的奢望！ 种地没有化肥，部队厕所的人粪尿也成了村子里老乡们的争夺之地。 　　伟大的中国农民！把自己种的粮食上交给国家后，剩下的就不多了。他们没有任何怨言，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默默的辛勤劳动为国家生产粮食，养活着国家的非农业人口。 为了赶在部队回来前把菜种全。第二天我和陈大叔立即投入到劳动中。他种菜苗，我挑水浇。菜种的很快。第三天陈大叔又突然对我说道:“水不用我挑了，他来挑。”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他又种菜又挑水这不是延迟了种菜的时间吗？我楞了一下后，才明白？这是陈大叔想拉长种菜的时间。好在部队多吃几天饱饭！我心里一阵难过！我那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们，汗珠子摔成八瓣，劳作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有饭吃有衣穿。从那天起每顿饭后就让陈大叔往家里带碗饭菜。 好在赶在部队拉练回来前几天把菜种完。我打心眼里感激陈大叔的帮助！告别那天我把我那月仅剩下的一元钱塞给了他。他一开始不要！看我要生气后才接了下来。（那时我的月津贴是七块钱)。 　　连长对我们五人留守小组很满意！猪没死没丢，菜也种满。在大会上还给了我一个口头嘉奖。 　　时光荏苒，世事难料。当解放台湾的口号喊地震天响时！谁知兵锋一转直指西南！79年2月17日我军打响了对越自卫反击战。 此时的黄国仁已经是八连八班长了。 部队摧人成熟，摧人进步，摧人长本领。 489团对同登越军展开了攻击！八连八班担负着为三营开辟通道的任务。清除越军前沿阵地的地雷铁丝网。 那时的解放军装备还很落后。没有扫雷车。只能用土办法，320爆炸法。将九个炸药包均匀的绑在300米长的绳子上。放在另外九个炸药包上。调整好角度。引爆下面的炸药包将上面的炸药抛出去。 　　抛出去就是炸敌人，抛不出去炸自己！那可是一窝端！成功率只占％50。八班承担着巨大的风险！还好！抛了出去。后来又用十几根爆破筒将剩余十几米长的地雷铁丝网引爆。八班圆满的完成了开辟通道的任务。 　　首战当天八班有四名战士阵亡。副班长张回华脖子被弹片崩开，血流如注，当场昏迷了过去。同班战友张旺明用两个急救包压在张回华的脖子上也没止住血，幸好担架队及时将张回华抬了下去，才保住生命。黄国仁在通过一片开阔地时负伤。一天不到九个人的步兵八班还剩下三个人能战斗。黄国仁回国简单治疗后又赶回连队参加了战斗。 　　在他身上，彰显了中国军人对祖国的忠诚和勇于牺牲的精神！为表彰黄国仁，部队授与他二等功。 那场28天的战争，八连有21名军人永远的长眠在了南疆。56名军人负伤。 　　战后黄国仁被保送军校学习，提干。又回到489团当干事。 黄国仁 　　铁打的兵营流水的兵。部队的特色就是要年轻化。一旦超龄不论战士、干部都得退伍。 黄国仁退伍还乡后被安排在家乡广东茂名公安部门工作。 后来我把八连指导员张叔安同志记录的战场日记整理写成美篇，发在八连微信群里，黄国仁还打来180元的赏金。在聊天中又得知我种有人参，又打过来50元，让我给他邮寄几棵人参苗。邮寄费只花了21元。没用完的29元我退给了他，他说啥也不要。 细微之处知人品，他是一个轻财重义的君子。 黄国仁 后来我将指导员的《战场日记》在美篇里订制成书给他邮寄了一本。 时光摧人老，不觉间我们这代人已经是过了花甲在奔七。 4月24号张旺明在微信里告诉我说:“黄国仁病故了。” 得知国仁去世消息我一开始不相信？他必竟还小我两岁呀？平时在微信里聊天他从来不说他的健康状况。怎么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我又向四排长陈润棠询问黄国仁去世的情况？陈润棠说道:“战吋一起从幵战到三月十六回国连排干部病故已超5O%，其中，连長，付连長，付指导员，一排長肖超伟，二排長赵惠洪，都已病故，连干張叔安还健在，痛惜奋战战友！” 是啊，部队高强度地训练生活，使好多军人的身体都给提前透支了。退伍后病就慢慢地出来了，有些五十多岁去世，有些过了六十没几年也去世了。 人民安逸，山河无恙。皆是因为有军人的奉献和守护！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遗憾的是国仁老弟还没有看到解放台湾就仙逝了。我也是个小七十的人了，真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看到祖国的统一！ 作此文是对黄国仁战友的怀念和追忆！他是个普通一兵，他的一生充实而又精彩！ 国仁老弟您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痛苦。 来生我们还是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