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一号大厨（2）炊松糕与捣糖糕— 回忆大杂院6

郑奇芳Charlotte

回忆大杂院6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我家的“松糕甑”与这个很像（图片来自网络）

　　大杂院一号大厨（2）

炊松糕与捣糖糕

节日中最热闹的就是过年，大家除了要准备“年货”，还有一个“必备动作”就是“炊松糕”与“倒糖糕”（年糕，温州话发音“桃糕”），“炊松糕”又是我父亲的拿手好戏，我们家有个“松糕甑”（甑就是古代蒸食物的器皿），标准的木质八边形，我爸把甑的外面用红色油漆写上自己的名字与地址，因为院子里的人轮流着来借用，借着借着不知道借到那哪里去了，写上名字借的人就知道这是谁家的了，不过我记得有好几次我被父母打发去找回自家的“松糕甑”。

“炊松糕”的时候太好玩了，父亲在“前间”（公用大堂）摆上“脚盂”（木制的大盆），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米粉、糯米粉、红糖等在盆子里，先用温水搅拌，好像只放一点点水，这个所谓的拌是用双手撩起粉再撒下来，就像天女散花，这不就是我们平常玩沙玩米的游戏吗？我洗过手也在旁边撒松糕粉，拌好后还是散散的，但也有一点点黏在一起了，于是就是“米筛”（竹子做的筛子）筛一下，把留在筛子的结了块的做“糖糕”了，留在盆子里的都是松松散散的松糕粉。往甑上放松糕粉的时候我们是不允许动的，因为这是技术活，只见父亲将松糕粉轻轻地撒在甑上，撒了甑的一半时就放上一些切成细条的肥肉，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但大家都说没有肥肉松糕就不好吃，唉，没办法，我只能在吃的时候把它们挖出来而已，不管肉有多贵，然后再继续把松糕粉撒满甑子，最后用一条小木条把上面的粉轻轻地捋平，接下去就是我最开心要做的事了，那就是“妆扮”松糕了，父亲把红枣切成两片去了核，还准备了各种颜色的“冬瓜条儿”（就是一些蔬菜干），还有桂花等等，然后开始设计图案，在松糕的上面轻轻摆着花样，我也跟着摆，只是父亲一再嘱咐不能用手压，因为这里面所有的都是松的，这才叫松糕嘛，压一下这一个地方就蒸不熟了。准备工作就绪后就把甑隔水放在“镬”（铁锅）上蒸，蒸的火候、时间都很有讲究，我就不懂了，等着吃就是了。

等的时候可不能说“还没熟吗？还生的吗？”因为这些字忌讳，院子里，确切地说应该是老温州的一种习俗，因为担心“松糕”炊不熟，所以就忌讳说这些字，说它是技术活就是这个道理，当时经常有松糕炊“生”了的，或一部分生一部分熟，温州人称之为松糕炊“被牢”（夹生）。

这让我想起一件往事，我们家的灶台特别高，父亲做了一张木头的小板凳让我们垫脚，但是“泡开水”对我而言还是很困难，因为要用“水舀”（舀水器皿，我们家用的是铝制的）把铝锅里开的水一舀一舀盛到热水瓶里，热水瓶放在灶台上显得很高，我灵机一动用手压着灶台跳起来坐在灶台上，然后唱着歌慢悠悠地舀着开水，而恰在这个时候邻居进来，一看到我就说：“囡儿爬个镬灶额头上不净噢，你拉今年的松糕肯定会炊被牢。”（意思：女孩子家爬到灶台上去不洁净，你们家今年的松糕肯定会炊得夹生不熟）我立即跳了下来，我知道邻居阿姨是开玩笑的，但也有点担心，不过那一年我们家的松糕依然炊得很好，也不想想是谁炊的，呵呵。

松糕熟了后冒着热气被倒了出来，一股糯糯的香味扑鼻而来，过会儿我们就可以吃上松糕了，等切了一片片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吃，又香又糯又有颗粒感，淡淡的甜又伴着红枣桂花的香味，回味起来真是香甜童年啊，虽然现在到处有松糕店，这些都不是我儿时的味道。父母都会让我拿些松糕送给邻居们品尝，这是大杂院的优良传统，大家都会互相分享食品，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饱含浓浓的人情味。松糕干了后就很硬，想吃的时候就切几片蒸一下，它们马上变得柔软如初了，干着吃也别有味道。正月初一的早餐大家基本是蒸松糕吃，平常早上都是吃粥或泡饭，大人们说正月初一不能吃带汤的食物，要不然这一年出门都会遇见下雨，我知道这也是说着玩的，因为除夕睡得晚，正月初一要出去拜年，吃点松糕多简单啊，尽管我的父母正月初一也是早起，但我们也是吃松糕当早餐的。

“捣糖糕”（就是做放了红糖的年糕，温州话音“桃糕”）就更热闹了，院子里有一个古老的石头的“捣臼”（就是倒年糕的用具），平常都空闲着，很脏很脏，快过年了大家就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把配套的木制的大锤子也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大家配合着捣，这个一般都是男人的活，它不仅是技术活，还是力气活，考量的不仅仅是“眼快手紧”的技能、不怕烫不怕累的革命精神，还考量团队的合作能力。

前面的步骤与炊松糕一样，把米粉弄好炊熟，然后就趁着滚烫倒如“捣臼”里，先用大锤子碾几下，然后一个人高举大锤开始捣，当锤子举起的时候，另一个人迅速翻年糕，有时候是把旁边的翻过来，有时候是整块的翻，翻年糕的人赤手去翻滚烫的年糕，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盛满干净冷水的脸盆，他是趁着锤子高举的时候去翻年糕，锤子落下的时候双手放脸盆里，手若不湿就会粘着年糕，再说这样可以冷却一下。父亲与院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就这样配合得完美无缺，我们很多人都围在旁边看，因为这是最热闹的场景，捣年糕的人往往是捶一下喊一下，大家都有节奏地应和着，活像划龙舟的那个劲。现在捣年糕已经成为非遗的项目，只是过年的时候有人出来展示一番，我也曾去看过，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勾起我的回忆。

年糕捣好后才好玩呢，在长长大大的木板上，大家开始做各种各样的糖糕，最简单的就是做成长长的扁扁的一条，也有用“糖糕印”印出很多花样来。用同样的“糖糕印”就印出同样的糖糕，温州人说谁家孩子与其父母很像就会说：“真像啊，好像糖糕印印出的一样”。糖糕刚做好或在做的时候最好吃，大人们会把做花样多出来拧一点给我们吃，糖糕特别有韧性，放在嘴里黏黏的甜滋滋的味道好极了。

糖糕可以放很长时间，大家一般都是把它们放在透风的地方，但被风吹多了糖糕就出现裂缝，然后温州人就会说：“看这个糖糕裂得像百裂的瓷盘”（瓷器的花纹），于是就蒸起来吃，或者就干的切成一片片吃，与松糕一样。

大杂院里集体制作的热闹场景还有做汤圆与包粽子。

且听下回分解......

2023年7月7日是我父亲离开我8周年的纪念日，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本文描写的都是老温州人与“吃”有关的事，你可以从字里行间穿越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走入我儿时的大杂院，了解我的父亲，了解更多老温州的故事，因篇幅很长，我就分四集发表。

回忆大杂院系列 目录

回忆大杂院1：大杂院的燕子飞了

回忆大杂院2：我记忆中的大杂院

回忆大杂院3：大杂院的娱乐时光

回忆大杂院4：夏夜回响

回忆大杂院5：大杂院一号大厨

回忆大杂院6：炊松糕与捣糖糕

回忆大杂院7：磨粉包粽做芝麻糖

回忆大杂院8：日常饮食与厨艺传承

大杂院回忆系列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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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杂院的燕子飞了（回忆大杂院1）

我记忆中的大杂院 （回忆大杂院2）

大杂院的娱乐时光（回忆大杂院3）

夏夜回响（回忆大杂院4）

大杂院一号大厨（回忆大杂院5）

磨粉包粽做芝麻糖（回忆大杂院7）

下面图片来自网络

炊松糕与捣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