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海翔

薛海翔

滑雪是一项高危的体育运动。跟海滨泳场每个夏季都难免有人溺毙一样，滑雪场每个冬季都会有伤亡事故发生，不同的是：海滨淹死的，多是泳技不高的，滑雪场上伤亡的，全部是滑雪高手。无它，皆因为滑雪伤亡来自速度，初学者跌跌撞撞在雪窝里挣扎，虽然狼狈，却安全得跟躺在被窝里似的。只有等成为高手了，可以滑出时速100公里以上的速度了，才有性命之忧。试想一下，从100公里时速的汽车上跳出去的后果，呵呵，这就是滑雪高手分分钟都会有的境遇。

滑雪是直接在大自然里运动，不可能有运动场里事先设置好的程序，所有的情况，都是随机的。任何微小的处理失误，结果就可能是摔倒。摔倒的后果，可能是伤筋动骨，也可能是折断脖子。有一次，俺用飞一样的速度，穿越一片树林，大概动作有一毫米的不准确，就没能闪过一棵大树，只见那棵松树呈爆炸状扑面而来，俺扔掉滑雪杖急忙用手去推挡，眼前残留的最后视像是：在阳光下奕奕生辉的鱼鳞状斑驳的树皮。一秒钟，也许一分钟，十分钟，映入眼帘的是，蓝得锥人心肺的天空。俺仰面朝天四肢摊开，躺在白雪上。不好意思，脑子里出现第一个念头是：俺……还活着！摸着额头上鼓涨起鸡蛋大的一个包，一边诧异：这个部位，哪来这么大的凸起空间呢？ 从那以后，俺就把绒线滑雪帽换成合成材料的头盔了，知道鸡蛋碰石头，吃亏的是鸡蛋，呵呵……。

洛基山这一带滑雪场的死亡名单中，有西班牙王子，肯尼迪侄子，前者急速下滑时，被标识绳索挂住，勒断了脖子；后者则摔倒在一块石头上，击穿了天灵盖。都是一等的滑雪高手。

滑雪场都是在大山里面，是崇山峻岭原始森林的一部分，滑雪高手们飞着飞着，就可能出了边界，进入了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找到出路，那么，太阳下山后，零下20至30度的一夜时间，就是死亡的同义词了。几乎每年的电视新闻上，都有滑雪者失踪救援队出动寻找的号外出现。去年是两个16岁的女孩，她们居然在第二天下午被发现了，还活着，因为，那一夜，只有零下5度。今年的一个21岁的小伙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失踪以后，救援队连续5天寻找，毫无结果，所有的电视台都在祈祷。最后，救援队依据人在严寒中的生存极限，停止了寻找。看来，只有等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以后，才会有他最后的踪迹了。大年三十那天，下午近四点，太阳就要落山了，俺想再滑一次就下山回家，晚上，要跟一帮朋友聚会守岁。这最后一趟，俺滑上了一条以前没有去过的雪道。刚开始，很有新鲜感，就一路发力，飞速向前。等腾空跃下了一道约3米高的坎后，情形就有点不对了，这里新雪松软，没有滑雪板压出的痕迹，再往下滑行，根本就不是滑雪场的样子了。四面群山环抱，万籁俱寂，没有了雪道，该往哪里走？突然，俺警醒：迷路了！回头一看，太阳已经压着山脊了，再有几分钟，就没有阳光了。一瞬间，恐惧像飓风，从脚底刮到头顶，如果不能在半小时之内找到出路，接下去，就是无边的黑暗与致命的严寒了！惊惶中，还记得一条戒律，不能大声喊叫，因为，那可能引起雪崩，成千上万吨的雪排山倒海地从高坡上倾泻下来，呵呵，就热闹啦！那就用电话小声呼唤救援队吧。俺掏出手机，心彻底凉了――没有信号。想活下去，只有靠自己了。刹那间，生活露出了冷酷狰狞的一面，翻脸不认人。俺拼命往前滑行，希望过了前面的那一片雪原，就可以看到人烟。可是，前面空空如也。别无选择，只有前行，直到形势更加不对：俺到了谷底，前方没有下坡的路了。滑雪都是下坡，上坡是靠缆车运上去的。俺必须做一个生死抉择：是放弃滑雪板步行爬坡，还是耗费力气踩着滑雪板上坡。俺选择了后者，因为俺还是幻想，过了这道坡，可能会看到人烟，那时候，滑雪板就可以让俺朝那里飞翔……。后来，当然是有惊无险，否则，俺就不会在菜园上帖了。到了坡顶，俺看到远方森林的缝隙中，有一道黑色的铁索若隐若现，俺疯狂地朝着这个人类踪迹滑去，那速度，参加冬季奥运会，没准能得牌。那一道道山，一片片林，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那是一条缆车的索道，顺着它，重回人间。生活真美好，瞬间又柔情万种，嘿嘿。

丹佛城外，是北美最大的山脉洛基山，世界上最棒的两个滑雪胜地之一（另一个是欧洲的阿尔卑斯山）。从白雪皑皑的山峰上，飞身而下，雪浪滚滚，蓝天旋转，太阳和大地一起扑面而来……。

滑雪，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