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斋夜话——过麦

刘心亮.6407951

<p class="ql-block"><b> 题 记</b></p><p class="ql-block">说起过麦,那不是三篇两篇文字能够说清道明的;为了那逝去的记忆,为了那不至于忘却的纪念,趁着家中还有几件老家什儿,赶紧做个念想吧。</p><p class="ql-block">2012年春,麦苗刚刚才要起身的时候,一声令下,全部铲除。墨绿的麦苗被五颜六色的花卉代替了,场面新鲜了,挣钱多了去了,种粮食的记忆也随之消失殆尽了。</p><p class="ql-block">要说文中的记忆,还是儿时的味道多了些;要说能割麦子做生活,那得是青春岁月里的永不消逝的电波。因此,还是把文章归在“青春岁月”里吧。</p> <p class="ql-block"><b> 青州人管收麦子叫过麦( mèi妹)。</b></p><p class="ql-block"><b> 割麦子,大多是男人们的活。天刚麻麻亮村里的壮劳力就都齐聚到地头,只见他们把老棉袄一扒,大裤衩子一俛,两庹长的披(Pei)布腰中一扎,黝黑的脊梁逞倒三角形状,再配上手中那把溜光锃亮的镰刀,像极了出征的勇士。</b></p> <p class="ql-block"><b> 割麦子是一项把技术做成艺术的庄稼活,是力与美的再现。俩人一个畦田,一人四眼麦子。头镰居左,负责打麦约(yao)子,后镰居右,负责捆麦个(Guo)子,前后相距一个麦个子的距离。</b></p><p class="ql-block"><b> 割麦子的架势也好看啊,前腿弓,后腿蹬,腰背弯,身仄楞。割麦子的头镰,第一步先得连根拔起两把麦子打麦约子,左右手分开,均匀拤住麦穗头一别,左脚一蹬把一把约子一分为二,接着一侧歪,拿麦根底部朝脚底用力一甩,把土摔尽,根部不能散,往地上一铺,右脚踩住麦穗头,迅速割好一把麦子放在麦约子上,再用脚踩住,不至于麦约子散开了。</b></p><p class="ql-block"><b> 准备利落,正式开镰。伸左手把麦子攥成一把,拤住了麦子向外翻,麦子根部逞一斜笼状,右手拿镰刀,拿捏好分寸,平拖,后甩。状如白鹤晾翅又如弯弓待发,只听“嚓啦啦”一声,一把状如扇面的麦子就拤在了手中。如果一把攥得太满,就得迅速拿一根麦秸一缠,不至于把麦穗掉在畦田,再弓腰弯背割第二把,割完三把算一个过程。左手满满的一把麦子,由三个小扇面组成一个大扇面,右手拿镰把儿在这一大扇面底下轻轻一探,镰头一勾,扭回头反转手,穗头朝里扇面朝外,稳稳的准准的翻扣在麦约子上。</b></p><p class="ql-block"><b> 如此这般,割三把麦子后再打下一个麦约子。紧随其后的下镰也是如此作为放好三把麦子,六把麦子各逞扇面各压空隙,捆麦子的时候,把镰把儿往六把麦子上面顺着一放,紧接着,左右手分前后各攥一把麦约子根部,左膝盖一跪一顶,一手固定,一手绕转两圈,镰把儿翻转一扣一别,一个麦个(Guo)子就这样紧密无间的团结在麦约子中心了。右脚顺即轻轻一挑,麦个子自然顺畦,保证压不了玉米苗。这样打得麦个子绝对结实,装车卸场保准不掉穗,打场的时候一手扯住别住的那一头轻轻一拉,麦约子自然散开,不费吹灰之力。不由得你不由衷赞叹:劳动人民才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啊!</b></p> <p class="ql-block"><b> 割麦子,一旦人多容易较劲,这时你从后面放眼望去,一溜排开的一个个黑黝黝汗晶晶的脊梁,躬身踏步,缓缓移动,没一个人直腰偷懒,前头望,麦浪如金海涛涌;后面看,麦个子像潜伏的斗士,那情景才叫一个壮观呢!十点来钟,三百米的畦田就割到地头了。他们把麦个子一摆,拿披(Pei)布一铺,往上一躺,吃着孩子们送来的自家园里的鲜黄瓜,大碗喝着炒糊米汤。一溜溜麦个子像卧藏着等待冲锋的士兵,齐刷刷的麦碴就是真正的板寸。拔麦约子的闷闷声,脚底甩土的噗噗声,夹杂在镰刀断麦的沙沙声里,好一曲割麦子的交响乐。</b></p><p class="ql-block"><b> 麦子上了场,历经反复暴晒,挑个火红日头的正午开始打场,用碌碡打场更是个力气与技术相互配套的累活。拉碌碡分为人拉和使牲口拉两种。人拉碌碡得身体前倾,逞70度角的样子,两手在胸前耷拉着做左右摆动。若是两个人,这两个人必须步调一致,动作协调,紧挨着的两人两手顺着扣起来,把两人变作一人。两人只摆外手,有节奏,按步幅,大小统一步调一致,在碌碡的"吱扭扭……"的旋律声中只管低头转圈,不用抬头看路。踩着碌碡压过的痕迹一圈圈的扭着走啊,那姿势像极了扭秧歌更像是在舞蹈,可惜那暴晒的场院里没有观众罢了。</b></p><p class="ql-block"><b> 你可别小看这拉碌碡转圈,摊好的场你得从一边或者一头一圈一圈的套起来走啊,外圈压里圈,里圈压外圈的套着转啊,要不就有压不到的地儿。你不人拉碌碡这活,多少有力气的壮汉反而干不了呢。当碌碡碾过一遍后,旁边那个再用木杈或铁杈把麦穰挑起来,蓬松支扶起来的麦穰,来过腿弯子以上高,只听的麦秸在旺毒的太阳底下噼啪作响,拉碌碡的人就再回头压一遍,如此周而复始,不知压过多少遍,看看麦穰上没有粮食了,就算完成了一场。</b></p> <p class="ql-block"><b> 再说用牲口打场,用驴用马只能像人一样拉一个碌碡,用得最多的是老黄牛,老黄牛脖子长、肩头硬,大都是拉两个碌碡,或者更多。给老黄牛栓三个以上的碌碡就得使"飞碌碡"了,栓飞碌碡得先给老黄牛脖子上垫上一"牛搭脖儿",再横放一长长的抬杆,抬杆里头有一人抱住杆尾,倒着转圈,杆头上栓三个,甚至四五个碌碡。那阵势啊,四五个碌碡飞扬在金黄的麦浪上,就是一组组跳动的音符,在弹奏出丰收的华章;一个个碌碡又像是在飞动着,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压得麦子又快又好。挂飞碌碡得大场院,人多好干活,得有好几个负责挑麦穰的。如果只栓一两个碌碡,就容易多了,只是需要大场地,好天气,最少得需要仨人,一人牵头,一人抱杆,一人挑麦穰。这活儿,不是队里有几个有经验的老手那可是万万做不来的。咋样?那四五米长的抬杆放在老黄牛的脖子上,就是物理学中"杠杆原理"的实际应用,那飞碌碡划出的一道道弧线就是函数里的"解抛物线",道道多着呢。</b></p> <p class="ql-block"><b> 后来有了老式脱粒机就省劲多了,可就有一点啊,用碌碡和老式脱粒机打下来的麦子,粒糠不分家呀,得扬场。扬场,更是一场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体,看有经验的老搭档配合扬场简直就是一种艺术享受啊。首先得把麦子打堆,找一个微风和畅的早晨,俩人搭伙,不用第三者插足。一人扬场甩簸箕,一人打堆耍木锨,两人对腚,互不照面,负责扬场的人,拿簸箕往身边一架,负责供木锨的人,就拿木锨铲起混着糠的麦子卡一锨在簸箕里,决不能用力过猛蹭着扬场人的手,扬场人目视正前方,旁若无人;供锨人一下是一下,只看麦堆。就这样迎风甩簸箕,麦笼如月牙。一个阶段后,扬场人拿扫帚掠去麦笼边的长柴短棒,供锨人抓紧重新打堆,俩人说着闲话,打着鞅,吵着嘴官司,荤的素的全都有。动作机械,姿势优美,各人顾各人,互不干涉,但又恰如其分,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切都刚刚好。那情景啊,直叫坐在一旁等着嚼面筋、粘知了的孩子们来欣赏一场游戏一场梦。</b></p> <p class="ql-block"><b> 过麦最怕下雨,可是麦场上的雨又偏偏特别及时,一块看似不大的云彩就得淋一阵儿雨啊。也不知怎的,老天爷咋就这么爱跟庄户人作对呢!春苗急需用雨的大春天里,几乎不见半个雨点,麦子一旦上场,那可就保不准了。因此上,过麦时节每个人都是瞪眼攥拳的做好了一切准备的。</b></p><p class="ql-block"><b> "麦子上了场,大雨一场接一场"所以啊,得先揠麦子,就是把麦秸顺齐,拿铁梳子刮净叶片,再用揠镰板子切割下麦穗,把麦穗打堆,麦秸扎好。麦秸先用来打苫子,多了的留着存屋。揠麦子多是女人们干的活,一个手脚麻利的女人一大早晨能揠200多个麦秸呢。阴天下雨时就是打苫子的最佳时机了,打苫子是男女老少皆宜的活儿,一人供把儿,一人编花,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供把儿得不多不少能做到手里有数,编花一手在底下得反手拧,一手在上边,得正手拧,只有这样两股劲才能拧成一股绳儿啊。你看看,这能叫体力劳动么?简直就是艺术品的料啊。</b></p><p class="ql-block"><b> 终于下来新麦子了,娘先馇顿新麦子黏煮,再摊顿新麦子煎饼犒劳一家老小。新麦子黏煮得趁热喝呀,喝一口,大嘴唏溜着,热汗头上直冒,粗瓷大碗转悠着,喝下一口一直烫到心底;新麦子煎饼拿凉开水一泡,滴两滴老陈醋,啃一口辣疙瘩咸菜,保准不闹肚子不生病,一气吃个肚儿圆。当年洪武大帝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就这感觉吧。</b></p><p class="ql-block"><b> 过麦的情形渐行渐远了,对过麦的感情却越来越深了。唉唉唉!越来越深…挥之不去,渐远渐浓。</b></p> <p class="ql-block"><b>  【癸卯麦后伏前.于抱月斋.心亮】</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