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又是八一前夕。五年前的一篇旧文,记录了当兵时的陈年往事。翻弄出来稍加整理,再重新公示。</h1><h1>一九六九年的十二月十八日,是入伍新兵踏入珲春的第一天。到珲春后,新兵分连。我在新兵一连,驻珲春二中。编在四排十四班,最后一个班。巧了,班里新兵十四人。其中延边三个,金石钊、杨永春、李玉发,旅顺基地四个,宋学昂、李梦沛、张建、郑勇,庄河七个,李世新、刘德生、孙美金、孙守乾、孙洪礼、辛洪生、赵仁礼。班长王培章,六六年河南老兵,人品极好。十四班和十三班同住一教室,东西两端分住,稻草铺地。新兵连伙食极差,为此,在食堂我还和副连长(姓甚忘了)干了一仗,班长王培章仗义执言,抱打不平。精典语录对决,副连长斥我,"没见你这样的新兵!"(还真不是什么好兵),班长反嗆"也没见你这样的新兵连!"过瘾!暖心!至今不忘。</h1> <h3>新兵班留影</h3> <h1>新兵连结束,分兵到三营部,那是一九七O年一月底的事。</h1><h1>三营部驻地在珲春敬信(二道泡子)。因境内有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防川),现已蜚声中外。但当时还是默默无闻的边境乡村。一条县级公路东西穿过。公路北面由西向东依次是邮电所、公社革委会、供销合作社、招待所等"四大单位”。在公社革委会和供销社之间有一条向北的岔道通向黑顶子。离岔道口不远是敬信中学。中学南面就是三营部驻地。驻地原本是一片遗留下来的日伪建筑,大都被居民占用。三营部只有两栋房屋。在向北道路的道东是一栋四间的日伪旧房。改造为两开门,东门是营部办公室,西门为值班宿舍,中间间壁有门相通。道西是一长条日本房,由东向西依次为食堂、机要室、电台、通信班、宿舍、卫生所等。</h1> <p class="ql-block">这可不是当时現场,借用360一张。这个活干过,用的就是这种工具。</p> <h1><b>一、打鱼</b></h1><h1>到营部的第二天,军医曹元祥就领几个新兵去二道泡边破冰打鱼。在浅水冰面上用铁镩子砸开一圆洞,捞净碎冰。用力搅动,不一会儿,大如黄鳝的大泥鳅成群涌动,片刻功夫就捞了一麻袋。泥鳅虽大,能吃?心存嘀咕。中午泥鳅炖豆腐。把汤烧开,大豆腐及泥鳅一起下锅,活泥鳅立马钻进豆腐里,几经挣扎,要不死在豆腐里,要不穿洞而过,定格在热汤里。一道好菜,形味具佳,吃够了新兵连的高梁米也不觉得难咽。</h1><h1>剩下的泥鳅放在行軍锅里,扔几把盐,吱吱叫唤,把泥都吐干净了。晚上煮一大锅面条,把吐完泥沙的泥鳅乱刀垛碎,炸成大酱,油香的炸酱面,吃得新兵们六亲不认。</h1><h1>一个老兵在旁叨咕,吃吧,吃饱了不想家。知道他是上士苏连喜,一打听竟是绥中六九年兵,只比我们早九个月的"老兵"。</h1> <h1><b>二、"五大班子”</b></h1><h1>营部代理书记滕玉琢,白净帅气。据他自己讲,名字取之"玉不琢不成器"语。他也确实成器,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说起来是头头是道,什么都懂。和营长教导员平起平坐。六五式的四个兜的干部服洗得发白,看着就干净利索。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延边州委秘书科的秘书。那个年代到部队镀金来了,六八老兵,当时还没提干。属于战士司干部职,在得知新兵中由文成和我是老高中生后,也开始"不务正业"了。日常搜集汇综等文字工作,就抓我俩公差。他自己悠闲自得,乐得清闲。</h1><h1>滕玉琢闲来无事,竟然给营部领导起送外号,前后累计竟有"五大”,戏称营部是五大班子。</h1> <h1><b>大药瓶</b></h1><h1>教导员张春利当时在珲春县支左,身体不太好。每次回部队,曹医生总是为其配备许多药品备用。挎包里不离药瓶子,大药瓶子名归其主。</h1> <h1><b>大酒壶</b></h1><h1>副营长李仲哲的軍用水壶从来不装水,这是公开的秘密,装什么呢?散白酒!久而久之,大酒壶就叫响了。</h1><p class="ql-block"><br></p> <h1><b>大钱包</b></h1><h1>副营长韩佩久,丹东老乡。是团的活学活用典型,文化程度不高,属老黄牛类型干部。一次参加上级的演讲大会,安排滕玉琢为其写稿。标题是排比句,《…… 甘洒热血保边疆》,前句记不得了。交稿后,嘱其多看两遍,别出错。结果在大会上真就出糗了!老韩把标题活生生念成《甘酒热血保边疆》!!!回来讲述过程引得众人笑的前俯后仰。"甘酒热血”一时间成为营部里的笑谈。</h1><h1>在营部干部中韩副营长的工资(津贴)最高,据说家里小富。但韩副营长极其节俭。好抽烟,只抽纸卷烟絲,从不买香烟。我们这些小新兵蛋子还时常买包大牧丹(时价五角一啊),在韩副营长面就不知所措了。在滕玉琢看来,老韩就是一个只认攒钱的大钱包。(后来听说韩调任团后勤处长,这也是知人善任,人尽其才呵)。</h1> <h1><b>大白鞋</b></h1><h1>这一大有些勉强。营长李福增,为人严肃,少有笑容,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有双多年不拿的白球鞋,正好大盘岭施工时,想让这双鞋一锅烂,所以风里雨里就是这双鞋了。你别说,在清一色的军绿中,一双白鞋是有点显眼。于是,大白鞋的外号就送给了李营长。</h1> <h1><b>大花被</b></h1><h1>这一大更勉强,有凑数之嫌。副教王秀山为人厚实,言语不多。战士们与之相处,有种邻家大哥的感觉。营部领导值班,都是从家里带被褥,大多是旧的軍用被。王副教爱干净,有段时间从家里带来一床花被,这让滕玉琢逮着话把。因为此前不久,王副教新买一款三大针带夜光的英格手表,185元啊,当时他们的工资每月52!王副教对新表也是爱不释手。周围的干部战士也只是欣赏羡慕的份了,特别是晚上,争看嫩绿色的夜光。滕玉琢酸其为小资情调,又逮着这个话题,大花被的称号就名至实归了。</h1><p class="ql-block">2018.12.18大连</p> <h1><b>三、玩笑开大了</b></h1><h1>副营长李仲哲,朝鲜族。一九五六年入伍的兵,为人和气,时常爱开个玩笑。严肃起来也是一本正经。说起来,李还是我日后的入党介绍人。</h1><h1>部队时经常经历各种战备。遇到一级战备,分区通常派出前进指挥所进驻珲春,团以下各级指挥员都下派一级,负责组织指挥。贯例,李副营长一般都下五连。五连驻地长岭子,长岭是吉林境内唯一和苏有公路相通的口子。地理位置相当重要,也是每次备战的重点方向。故名思意,长岭子就是一座狭长的山岭,形如伸出的鳖脖子,故别名也王八脖子。李副营进长岭子,自喻为王八脖子司令,因为他是驻地最高首长。据说长岭子现在己建成通俄大口岸。</h1><p class="ql-block"><br></p> <h3>气派的珲春口岸据说就是建址在长岭子,可惜没能亲临。</h3> <h1>长岭子边境线两侧,中苏各建有边境会晤站。边境会晤是最低级别的外交会晤。是双方管理边境,处理事务的一个联系通道。哪方有事就掛旗,对方看到且同意会晤也升旗回应,接下来双方就到提出方的一侧会晤站会谈会晤,结束时还有一顿丰盛聚餐。</h1><h3><br></h3> <h3>中苏老式边境会唔站</h3> <h1>有次一级战备,李又下到五连。傍晚,值班人员把情况汇综后,分别电话报分区作战值班室和分区前指。分区前指收集情况的是分区作训科陈参谋。说起陈参谋,还真是李副营长的要好朋友,两人说笑戏闹,玩笑不分深浅。这天,李躺在床上,架着二郎腿,摆弄刚到手的梅花鹿袖珍收音机并把音量调到最低,一边听着值班员的上报。前指陈参谋收后对值班员说:"李副营长在吗?请他听电话。"</h1><h1>值班员站立起来,侧身向李说“营长,陈参谋让你接电话。"边说边递过话筒。</h1><h1>李半欠个身子,接过电话,懒洋洋地一个“喂”字刚出口。</h1><h1>“是李副营长吗?”对方冷冷问到。</h1><h1>“有屁放,少打官腔!”李以为陈参谋在拿自己开涮。</h1><h1>“我是田司令。”对方不满意了。田司令是分区司令员田征。一九三七年十月份参加革命,与三七年七月七日界定老红军标准界限仅过三个月,不足百天。绝对的老资格。且司令在分区上下不怒自威,无人敢与嘻戏。李以为陈参谋抬出田司令唬他,于是毫不含糊地答到;“我是李司令!”</h1><h1>"我是分区的田司令!"对方明显生气了,声音略有提高。</h1><h1>"我是王八脖子的李司令!"不依不饶,一副硬杠到底的架势。</h1><h1>"我真是分区的田司令!"口气毋庸置疑。</h1><h1>"我真是王八脖子的李司令!”步步相跟,不差分毫。</h1><h1>"……"对方无声。</h1><h1>李也没放下电话。</h1><h1>"老李啊,你惹祸啦!惹大祸啦!”手捂话筒的低声。</h1><h1>是陈参谋,这才是陈参谋。怼了半天那"刚才…?”</h1><h1>"刚才真是田司令!今天下午刚到前指,准备和你谈点情况……司令让你马上到分区前指来!马上!"</h1><h1>再看这边这位,脸也白啦,汗也出来啦,手握电话,愣了片刻,摔下电话,抓起床上的腰带,冲向前院的战备值班指揮车,头也不回向司机吼道"分区前指!"</h1><h1>不用问,等待他的必定是一顿恶批与死剋。在战备结束总结时,李副营长也毫无悬念地受到一次严厉的通报批评。</h1><h1>当然,这也并没影响日后对李的提职使用。</h1><p class="ql-block">2017.8.20大连</p> <h1><b>四、周希柱之死</b></h1><h1>周希柱,一九七0年兵。庄河青堆人。红扑扑的脸庞始终挂着笑咪咪。一米七五的标准身高,充满阳光与帅气。</h1><h1>新兵连结束,我们同分到三营部。没过几天,就赶上部队去汪清打坦克轮训。首批参训由李营长带队指挥,周在其中。几天后,二批参训由副教导员王秀山带队也相继出发了。我在二批,开进途中,夜宿凉水(公社)。晚饭后,车队一辆卡车反驶凉水。跳下一个人,急急忙忙找王副教。不一会,王神色暗淡走回来,悄声对我说;"周希柱死了,刚才那车送他回团部。"并嘱我先不要声张,避免影响部队。</h1><h1>到了汪清驻地,事情已经公开了。</h1><h1>部队野外拉练,按惯例营部随机炮连开进。机炮连是步兵老式建制,故名思义,其装备就是重机枪和迫击炮。伴步兵的迫击炮仅60迫和82迫两种。出事的就是82迫。</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图为迫击炮及炮弹。82迫击炮也叫前膛炮,即炮弹由炮口前端装填,迫击发火。弹尾装有固定翼片,以保证炮弹飞行稳定。</p> <h1>部队轮训时是借驻老百姓家。汪清的民房是朝汉结合式,房盖是朝式草屋顶,屋内是汉式结构分外屋里屋,里屋有炕。部队以班为单位,一个班驻一家。外屋架炮,里屋睡觉。周是新兵,和三机连在一起,看什么武器装备都稀奇无比。前日午休,战士们大都在小学操场打球,周去炮连找庄河老乡,老乡刚好在外屋洗衣服。边唠嗑,周边围着炮转,摸摸炮,又摸摸弹。老乡也窃以为豪,虽也是新兵却佯装正经地告诚"不要乱动啊!"</h1><h1>一会儿,老乡出去倒水。离屋。</h1><h1>屋内(以下为推理),周希柱拿起装有底火的炮弹(没装引信),在炮口比划"这个熊玩艺儿支楞八夹,怎么能装进去?"一不小心,手没抓稳,炮弹滑入炮口并伴有嗞嗞声,周赶紧伸头往炮口里看(就是这个要命动作!而这个动作从周的伤口可以断定!),此时已被击发的炮弹呼嗨而出!穿过周的脑袋,穿过茅草屋顶,飞向远方。整个房子为之一震。巨大声响,操场的喧闹顿时死静下来。"出事了!"当战士们反应过来,一起冲向出事地点……</h1><h1>现场那真是一个惨不忍睹!周脑袋没了,身子半倚在屋门上,推开屋门,周应声倒地。墙壁四周布满了鲜血、脑浆及碎骨肉片,周真的是面目全非了,整个头部从下巴开始直到两耳根后,整齐的伤口如同刀切!双耳根后,仅剩三指宽皮肉还与身体相连。整张脸皮连同头皮向后翻卷。卫生员小万(?)伸手抓住面部下方拉下来与尚在身体上的下巴对齐,先缝两针以定位,再把一侧完全缝合,另一侧留一开口,然后,把周边疑是脑浆的东西划弄一起,用双手,从开口捧进脑袋,直到脑袋基本撑起再完全缝合。拆用了两床被的棉花,基本把身体擦净。(写到此,真的为我们的卫生员点赞!)</h1><h1>就这样,迫击炮走火,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之消失。后来军区工作组的领导断言"迫击炮走火伤人,闻所未闻,全军首例"。在当时,这可能是对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君不见台湾连雄风导弹都能走火,这也是与时俱进?题外。</h1><h1>周希柱的善后,部队做了大量工作。至于死因性质,最后界定为"病故"。病故是老条例的专用术语和分类,不知现在是否还用。所谓病故就是非正常死亡,首先肯定一条就是非因公。对此结论,随后到部队的周家父母绝不接受,相持时日。后来在部队的努力下,加上庄河武装部也相应做了一些工作,最终平息。</h1><h1>事情发生在一九七0年,说起来近半个世记。愿死者安息!</h1><h1>周希柱千古!</h1><p class="ql-block">2017.8.16大连</p> <h1><b>五、初尝狗肉</b></h1><h1>辽南不喜狗肉,当兵前未尝一口。到延边了,有几次机会,也都婉拒了。</h1><h1>一九七一年,营部搬到大盘岭。年底的一场暴雪,估计珲春气象记录应该有记载。</h1><h1>大盘岭满天皆白,部队新建的草房,完全埋在雪堆里。吃过午饭,大雪还没见停的意思。室外活动取消,新兵老兵都猫在室內。劈柴火炕,热气腾腾。</h1><h1>两点多钟,总机室发出线路故障信号!一个老兵和我,跨上手枪,背一电话单机和工具,扑进暴风雪中一一查巡线路。</h1><p class="ql-block"><br></p> <h1>从末见到过的大雪!深及过腰。迈步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雪里蹚行。平常个把钟头的路程,足足走了近五个小时。回程到小盘岭时已近七点,冬日天短,不少人家已早早吹灯睡觉。小盘岭在大盘岭南坡下,沿公路分散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其中有一上海知青集体户。赶到集体户歇个脚,往山上打个电话报方位。营部开恩,雪大路差,你俩在集体戸住一宿吧,明天赶回。</h1> <h3>当年小盘岭的上海知青,50年后重返小盘岭。</h3> <h1>真巧,那天集体户吃饭也很晚,而且好像改善伙食,一大盆红烧肉已摆在桌上,暗淡的油灯光下,看了让人垂涎欲滴。是赶上了?还是专等我们?不想那么多了,几番客套,就和知青们大块朶颐,狼吞虎咽一番。</h1><h1>次日早晨,炊事员问户长,早上吃什么?户长不假思索一句燒狗汤!我们二位不约而同高声声明:我们不喝狗汤!知青们一脸懵懵,狗肉昨晚都吃了…啊?!昨晚吃的竟然是狗肉?</h1><h1>早饭过罢,我俩告别集户,知青们道边相送,"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毛主席语录声,在身后响起。</h1><p class="ql-block">2019.12.1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