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童趣—放牛

安朴

暑假，正是收麦子的时候。骄阳似火，能提起镰刀的大人小孩都赶麦趟（开镰麦田）去了，提不起镰刀的，一个也不会闲着。

从记事起，收麦时节，一早要爬起来喂鸡，稍稍晚些，老母鸡就结伙进屋里来，叽叽呱呱叫，甚至飞到炕上来叫，一点不把我这小主人放在眼里。撒了鸡粮，还要在旁边赶麻雀，麻雀一群一群，像一张席子一般，一下子集体落下来铺在鸡粮上，对我这个小不点也是爱理不理，我妈手一挥，它们就一片云一样飞起来，落在墙头上，瞅准时机再扑下来，我挥一挥胳膊，它们只是往边上挪一挪，即使走过去赶也只是挪远一些，只好拿着笤帚不停赶，累得够呛！

再长大一些，分配给我的活儿越来越多，大约上三年级的时候，家务活我妈基本都交给我了，零零碎碎，一样接着一样，每天单调重复，真是缠人！那时好生羡慕两个弟弟！睡到太阳升起，揉一揉惺忪睡眼，一手抓着干粮，一手牵着牛缰绳，边啃边走向田野。

我知道他们在野外的时光多么惬意，弟弟小的时候，偶尔我也跟着堂兄去放牛。堂兄是放牛娃的头儿，坐在他家大黑牛背上，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凉圈，手里拿一根长长软软的柳树枝，随着牛步子左右摇晃，走到路口用柳树枝在牛脖子左边敲一敲，牛乖乖朝右转，后面跟着大大小小一队牛。大一点的男孩子都坐在牛背上，小一点的，和我一样颠儿颠儿在旁边跑。

放牛队常去的就三个地方，要么顺着河滩走，要么上山遛地埂，再就是走东沟西沟。

村子前面的河叫渝河，那时候渝河散散漫漫，河床有百十米宽，铺满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石头，石头缝隙里填满沙子，水里的沙子与沙漠的沙子不同，有颗有粒，有棱有角，捞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看，甚至是五彩缤纷。河水清澈（除了雨后），随意从石头上漫过，一会儿分成几支，一会儿又聚拢在一起，跑远了再回不去的就洼成一个个小水坑，养一窝泥鳅，洇一滩水草，星星点点开一片黄的，紫的，蓝的小野花，遛遛哒哒一直开到两边的树林子里。

河滩地一般下午去，我是不愿意牛蹄子踩烂野花水草的，可有什么用呢，男孩子们胡乱把牛赶进水草地，就去河里打水仗，一个个湿成水鸡，就把湿透的上衣裤子脱下来，铺在树林边的草地上晒着，他们又跑去抓泥鳅了，我们那阵没有吃泥鳅的习惯，水坑里的泥鳅也太小，箭一样在水里穿梭，他们比的是谁眼疾手快，抓住的泥鳅放进另一个小池塘，如此反复，乐此不疲！间或抬头看一眼不远处埋头吃草的牛群，有脱离队伍走散了的，就派抓不住泥鳅的人去赶回来。

我最爱在河里摸石头，各种各样漂亮的石头，有时还能摸到红色或蓝色的小珠子，有穿线孔的石头珠子，那时从来没有觉着奇怪，反而觉着从河滩里找到什么石头都是自然而然的。我曾经摸到过一颗红色透亮的小珠子，绿豆那么大，我妈都惊奇了，用红线穿起来戴在我脖子上，后来怎么丢了就不记得了。

那时女孩子最爱玩的一个石子游戏叫“抓五只”，五颗大小一致的小石头丢起抓住各种花巧玩法。我曾在河里摸了一副红色的糜面石“五只”，一副白色的火石（石质细腻坚硬，互相碰撞能溅出火花）“五只”，还有一副青色的花纹“五只”，可把伙伴们羡慕坏了，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摸石热！

还曾经摸到一片薄薄的石片，上面一幅清晰的画面，大雨中一条路，蜿蜒向远处，路上朦胧两个人影！那块石头我留了好多年，后来看到《呼啸山庄》，结尾有一个描写，就是传说里大雨中散步的希兹克利夫和凯瑟琳！上大学时，我收藏的瓶瓶罐罐，石头小人书全让我妈卖的卖，丢的丢！想到这里，恨我妈一秒钟！

早上放牛遛地埂比较无聊，男孩子掏黄鼠窝，找野果子，我只能掐掐野花，或者跟着他们找野果子，那时山上有野草莓，驴奶头，酸模，马落，总能打打牙祭！实在找不到还能到豌豆地里，蚕豆地里掰几把生豆子吃。

东沟西沟我是没去过，远远看他们挖出一个池塘来，将沟底蜿蜿蜒蜒的溪水引进去。第二天下午水集满池塘，牛赶进沟底再不用担心它们跑出去，吃饱喝足了找地方窝着反刍，一群光屁股男孩尽情在池塘洗泥巴浴，每次我弟浑身粘着没洗干净的泥巴回来，我妈就把他赶到村边的水渠里再洗一遍。

等山上麦子豆子都收完了，麦子要码在田里后熟几天，豌豆也要堆在田里自然晾干，那几天山上几乎没什么人。这时候放牛娃们可以将牛栓在自家麦田地头，缰绳放长些，任它去吃地头的草和落在田里捡不起来的麦穗，放牛娃们乘机也会干一些坏事。

豌豆田松软潮湿，徒手就能挖个浅坑，抱一捆半干的豌豆萁放进坑里，点着，烤豆燃豆萁，一阵哔啵乱响，待豆萁燃尽，烤熟的豆子尽落坑底，滋滋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豆子的香味。一群人蹲在坑边，顾不得余烬烫手，抢着去捡豆子，捡起来就往嘴里扔！到最后一个个乌嘴黑手的，赶紧将坑填回去，毁灭罪证。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放牛娃们悠哉悠哉骑着吃饱喝足的牛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