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盛村散忆(4)

往事如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童年,就像是一条河,一条流淌着蜜汁的河。随手捧起一把放进嘴里,都是那么的甜。那份甜,甜彻心扉,那份甜,甜透一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早上,是家里最忙碌的时候。大人和孩子,唯恐上班或上学迟到,无论做啥事都是加快了节奏,急急的起来、穿衣、洗脸、吃饭,临近八点,上班的、上学的酉都急急地出门,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姥姥那时在位于矾盛村南,一个叫制材厂的地方上班,不过记忆中姥姥上班的时候却是很少,所以多数时间都是姥姥在家带着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时,我一般都是安静地坐在炕上,不时扒着窗户往外看,尽管姥姥一再催促我出去玩,可我就是一动不动。记忆中,那时候的我很少主动去找小伙伴玩,多数则是小伙伴们主动来约我。没过多久,就有左邻右舍的小伙伴找我来玩了,我于是又重启了那无拘无束的疯跑模式。这一玩不打紧,常常是忘了吃饭,忘了回家,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姥姥得四处找寻半天才能找到我。而我,往往是答应了一声,就又奔回到游戏的队伍中,直至送走最后一个回家吃饭的小伙伴,自己才急急地往家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的中午,院子里、屋子里都会热闹一阵,上学的孩子们都回来吃午饭了。除了家里人,姐姐还会勾来一群小伙伴,一起跳皮筋、玩游戏,好不热闹。如果赶上天热或者下雨,游戏的场所就会移到外屋地中央,那时玩得最多的游戏该是跳皮筋了吧。外屋那两扇厚厚的门板敞开着,一丝光亮照在屋地当央,一个抻皮筋的孩子坐在那高高的门槛上,而另一个站在屋地北侧的两个灶台中间。同样是抻皮筋,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显然是“不公平”,于是他们又会在每跳完一轮后互换一下位置。一次,对门的奶奶要出门去外面,一个抻皮筋的孩子正坐在门槛上,于是老奶奶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倪阳。”,那孩子响亮地回答着。“倪阳、倪阳……”老奶奶嘴里边重复着那孩子的名字边往外走。没多一会,老奶奶从外面回来了,还是那个孩子坐在门槛上抻着皮筋,也不知是老奶奶记不准了还是说走嘴了,竟然来了句“绵yang,躲开一下,让奶奶过去。”结果这只“绵yang”刚落地,孩子们一下就笑翻了。临近下午一点,屋里的大人就会隔着门喊一句:到点该上学了。再看那些玩耍的孩子,一阵风似的快速跑出门,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姥姥上班的时候,妈妈就会把我带到她的班上。厂子里是不让带孩子的。记得那时有个姓徐的领导,人们都叫他主席,这位徐主席每天都会背着手、阴沉着脸到车间巡视几遍。妈妈上班的车间东边是一排窗户,不是很高,每次只要门口的人看见徐主席过来,就会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妈妈赶紧抱起我,将我放到窗外的窗根底下,待那位徐主席走后再把我接进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砂锅窑大门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由于很少有领导光顾,有时妈妈也会把我带到这里。那屋子很大,里面黑洞洞的,只是在东边面对着大道的方向开了一个不大的窗户,窗户上的玻璃残缺不全,垂着一条条黑色的布条,每当风起,布条也随风摆动,透过布条的缝隙,隐约可见外面的世界。一条偶有行人经过的土路对面,是一个很高很大的红色渣山,几个工人正奋力地挥舞镐头,把红渣刨落在地,又有工人将落地的红渣装进车里,推进院中。他们干累了,就会走进我所在的这个小屋“歇气儿”。他们虽然很疲惫,但却是洋溢着快乐,不停地说笑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稍事休息后,他们又开始出去干活了。而我,则是继续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每天上午,最盼望的就是妈妈能在门外喊我去吃午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带饭忘带筷子是经常的事,每到这时,妈妈就会带着我到两个院子中间的杖子前,挑选两根比较直溜的干树枝,取齐,将表面的毛边去掉,这样一双简单的筷子就诞生了。每天,妈妈都会特意给我带上一个咸鸡蛋,我香甜地吃着,而妈妈,却是一口也舍不得吃。吃饭这段时间,是工人们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她们边吃边聊着,还不时会逗我几句,我则是不大喜欢多说话。吃完饭,他们又开始忙了,我又继续回到上午待的那间屋子里,继续看着窗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天的白天很短,吃完午饭不久,太阳就开始西斜了。这时屋子里愈发的暗淡,又过了没多久,窗外的土路和对面的红渣山渐渐模糊,路人们都是行色匆匆。天马上要黑了。其实,我是希望天快点黑下来的,因为天黑了,也就意味着妈妈下班的时间快要到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的时候,妈妈嫌带着我上班碍事,也会把我送到太姥家。太姥家住在河沟南边一个叫金家大院的院子里,据说解放前这里是一户姓金的地主家的宅院,“金家大院”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而来。“金家大院”果然很大,高高的院墙,长长的门洞,高大的门楼,门楼下,挂着两扇涂着黑色油漆的木头门板。一个院子,住着八、九户人家,每家的人口都很多,所以每次去都感觉里面院子里乱乱的。太姥家就住在大门正对的那座三间正房里,中间是外屋,西边住着二舅姥一家,太姥独自住在东屋。每天早上,二舅姥家那边的情形也和姥姥家差不多,上班的、上学的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几个爱美的孩子还是会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屋里的镜子不够用了,有的就到太姥这边,借用太姥这屋的镜子。这时太姥就会轻轻呵斥上几句:都要晚了,还不快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上班的、上学的都走后,屋子里又归于平静。太姥那时已是年近90,可却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烟袋杆,脚底下摆放着盛装烟的笸箩,边抽着烟边望着门口,像是在想着什么。而我,也常常会学着太姥的样子,盘腿坐在一边。待一袋烟抽完了,太姥马上又要装上一锅。由于烟袋杆很长,自己点烟很费事,于是太姥就把点烟这活交给我了我,打开“洋火盒”(那时候还不知道火柴这个词,而是叫他“洋火”,上了年纪的人则叫他“取灯”),取出一根,划着,将火焰伸进将烟袋锅里面。太姥那边叼着烟袋嘴猛吸上几口,直至烟袋锅里面的烟丝开始微微发红才放缓了节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孩子就是孩子,无论在哪,都能找到欢乐的源泉。位于河沟北岸,姥姥家东边不远处的二队队部,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其实更早一些,这里曾是大舅姥爷的家,后来,房子被队里征去,队里又在河沟的南岸给大舅姥爷盖起了新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贯通南北的门洞把二队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边,是办公的地方,西边,则是一个磨米厂,磨米场的地上平躺着一台磨米的机器,按钮一启动,那机器就会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连带整个地面都在颤动。负责磨米的是一位姓周的孤身老人,老人个子很高、很瘦,牙已经掉的所剩无几,说话也有些兜不住风了,但却总是乐呵呵的。我们每次去他那都会很随便,看看这,摸摸那。磨米的时候,我们总想凑到机器近前,看看磨完的米是怎么出来的,可每次都被老人拉了回来。没事的时候,老人就会掏出一打裁好的卷烟纸,抽出一张,又从烟口袋里捏出一点烟末,放在纸上,然后将它拢成筒状,轻轻地卷动着,不多时,一个不太规则的烟卷就初具规模了。最后,伸出舌尖,用唾液把烟纸的接缝处粘牢,这样,一支自制的烟卷才算完成。然后,取出洋火开始点烟,每到这时,我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抢过老人手里的洋火,争着去帮他点烟,因为在我们看来,划洋火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不多时,升腾起的烟雾渐渐把老人包围起来。只见他,半眯着眼,悠然自得,仿佛是在品味着什么人间至味,抑或是在回味自己那不算平坦的人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正处于文革末期,“读书无用论”的流毒还在横行,有人把听老师话好好学习的学生称作“小绵羊”,不注重孩子学习的家长也是大有人在。而我家则不然,无论是姥姥、姥爷还是母亲,对学习都是非常重视。记得姥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是没有这场文革,我家至少能出两个大学生”。这“两个”指的就是大舅和姨,可在那个年代,没有高考,大学又岂是一般人家能上得去的?!所以一毕业,大舅和姨就直接上山下乡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姐姐学习从不用大人操心的。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把作业写完,然后才出去玩。姐姐还不止一次地和妈妈说,早点送我上学。而且还说让我早点学习写字,对于早点学写字这个提议我是乐不得的,我也早就羡慕姐姐手里的那只铅笔了,更是梦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一只这样的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是,待我真正拿起笔才知道,这写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那笔到我手里根本就不听使唤,就连阿拉伯数字1都写不直,一旁的妈妈见状,就扶着我的手,一遍、两遍,不知练了多少遍,字终于写得有些模样了,握笔的手不用妈妈扶着也能活动自如了。那一刻我高兴得不得了,妈妈和姐姐也一直在旁边夸我。又过了没几天,从0到9几个数字也都能写了。每天晚上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练习写字。可姐姐看着看着,就又发现问题了,正常写的8,是应该像拧麻花那样拧着劲写的,而我的,却是直接写了两个0对在一起,虽然外表看着一样,可落笔顺序不对啊。于是赶紧纠正,按姐姐教的下笔方式又开始练,可练了好多次就是没成功,不会拐那个弯。这时我不觉有些不耐烦了,想来想去,动了个心眼,每次写到8的时候,特意用手挡一下或者转到一边,还是按我之前的落笔方式去写,写完后,再把本子面向妈妈和姐姐。没想到,这一招还真蒙混过去了,姐姐和妈妈以为我学会了,显得很高兴。我也不觉为自己的小聪明高兴了好一阵。那时候,每晚最高兴的就是趴在下屋的热炕头上,拿着姐姐用剩的小铅笔头练习写字,姐姐和妈妈一旁陪着,不时夸上几句,而我呢,越夸越来劲头,从0到9十个数字写了一遍又一遍,经常是手里拿着笔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村子的南面,有一家不算大的“联营商店”,因为位于村南,所以人们习惯称之为“南头儿”。每家每户如果缺少什么生活必需品,一般都是到“南头儿”购买。不过这里毕竟规模不是很大,货也不是很全,有时难免会有断货、缺货。这时,就得去稍远一些的镇上了,去镇上得往北走,因此村里人习惯把去镇上叫做“去北头儿”。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大人们一起去镇上。每次去镇上,就好像是出多远的远门一样,乐得欢蹦乱跳。一到镇上,眼睛立马就不够用了,人流涌动的市场,街边那一排排的商店,柜台前那形形色色的商品,都让我感觉无比的新鲜,走到哪里都喜欢东张西望一番。大人们把东西都置办齐,该往家返了,我这才发觉腿已经是酸酸的,再也没有来时那个精神头,跟在大人的后面缓缓地走着。前面的大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跟上没有。而每次,当走到一处路边堆着红渣的地方,我又会立马来了精神,仿佛是被注入了什么活力一般。那是因为我知道,一到这里,离家就不远了。而这里,就是妈妈上班的地方——砂锅窑。</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