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雨过天晴〉(一)

Amanda

<p class="ql-block"> 《雨过天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安梅坐在飞机上,抬头看看机舱里的人群,只见大家都戴着各种各样的防疫工具:口罩、手套、护目镜、塑料雨衣,五花八门,只要认为能防病毒的,都用上。现在旅客吃喝拉撒都变得斯文起来了,有些人干脆忍着不吃不喝,怕摘下口罩被病毒趁虚而入,连上厕所都尽量憋着。飞机上再也享受不到空姐温柔、细致、周到的服务。餐饮少之又少且质量不好,但没有一个旅客提意见。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包容理解,机组人员的工作重点全放在防疫上了:上飞机测体温,下飞机测体温,中途还要测体温。飞机上有谁咳嗽了,周围人就会紧张起来,赶紧把身体侧到一边,尽量远离一点。</p><p class="ql-block"> 安梅闭上眼睛,想着心事:很快就能和傅淼生活在一起了,一定要好好珍惜。最近几年,一直陪女儿在国外读书,和傅淼聚少离多,他一个人在国内生活也不容易,下班回到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后绝对不能再为涵涵的事和他闹别扭。想想眼下的疫情,病毒当前,祸福难料,能平安活着就很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完全黑了下来,机舱里的大灯关了,遮阳板也被拉下。飞机像一条在大海里游动的鲨鱼,追着朦胧的月色。</p><p class="ql-block"> 旅客们都陆续地进入睡眠状态,安梅毫无睡意,她想起最近一年在柏林度过的那些日子,心里就感到特别恐惧。</p><p class="ql-block"> “妈,我要去整形。我要锥子脸、高鼻梁、大眼睛、细长腿、小蛮腰……”</p><p class="ql-block"> “涵涵,你怎么啦?和妈妈开玩笑吗?”</p><p class="ql-block"> “不,我是认真的,谁叫你和我爸把我创造得那么有特色,还让我长得如此娇嫩,年年过六一儿童节,现在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这关系到我的生死存亡。”</p><p class="ql-block"> “没那么严重吧,涵涵,你才多大?你还有长。只要你不熬夜,不挑食,坚持锻炼,一切都会改变的。”</p><p class="ql-block"> “妈,这是遗传,遗传你懂吗?在这个看脸的年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活生生地把我往丑里整,你们安的什么心?”</p><p class="ql-block"> “这个问题你去跟你爸商量吧,请别为难我。”</p><p class="ql-block"> “你不同意是吧?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学校,也不练琴了。”</p><p class="ql-block">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任凭安梅怎样苦口婆心,她充耳不闻。</p><p class="ql-block"> 安梅拆开学校发来的一封又一封加急信,上面写着:请尽快让你的孩子来学校上课,否则报警。</p><p class="ql-block"> 安梅站在女儿的房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苦苦哀求女儿去上学,涵涵丝毫不为之所动。安梅把涵涵的现状告诉傅淼。起初,傅淼还能耐心听安梅诉说,帮着安梅劝劝涵涵去学校。次数多了,他也就失去了耐心。只要听到女儿不好的消息,他就心烦,把怒气撒向安梅。为了堵安梅的嘴,他给安梅发了一条信息:以后有关女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再告诉我,你自己处理好。安梅赌气回复傅淼: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有责任教育她。</p><p class="ql-block"> 傅淼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习惯了听赞扬女儿的话,比如:女儿参加什么比赛获得第一名;女儿参加音乐会获得成功,赢得了很多的掌声和鲜花;老师又表扬了女儿了,说她聪明,有音乐天赋;等等。只要听到女儿不好的消息,他就会不高兴,会指责安梅。遗憾的是安梅偏偏把涵涵那些叛逆的行为,毫无保留地发信息告诉了傅淼。殊不知道她犯了一个大错,就像茶房里的伙计——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傅淼再也不过问涵涵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面对学校的警告,面对傅淼的不理解,面对涵涵的无动于衷,安梅茫然不知所措。她冷静下来,决定孤军奋战。她拿起笔,试着给学校写回信:涵涵最近肚子疼,可能是生理周期的原因,需要在家休息,请求学校理解。学校没再来信问责。不久,疫情爆发,学校停课,安梅才得以松了口气。 </p><p class="ql-block"> 2020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百年不遇的病毒大流行搅得世界天翻地覆,各国纷纷颁发口罩令、禁足令、边境令,试图阻止这场病毒的蔓延。柏林也不例外,除去超市、药店外,大家都必须留在家里。往日热闹非凡的裤裆大街购物中心、亚历山大广场、波茨坦广场、柏林墙遗址纪念公园等地,如今空空如也,只有少数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学校停课,涵涵就整天在网络世界里寻寻觅觅,黑夜颠倒。</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涵涵在家待腻了,闹着要出门。安梅告诉她:政府颁发了禁足令,大家必须遵守,你不能违反,外面有巡逻警察。涵涵充耳不闻,她穿好衣服和鞋子,就要往外走。安梅急了,死死地拽住她,不准她出去。涵涵急红了眼,像一头猛狮子,龇着牙扑向安梅。她们扭打成一团。</p><p class="ql-block"> 禁足令解除后,涵涵反倒不想出门了,但是她会无缘无故乱发脾气,隔三岔五就会闹一场。每当这个时候,安梅就会到外面躲避一下女儿的锋芒。若是白天,安梅会钻进地铁里打发时间,反正是月票,坐多久都没关系。若是夜晚,她就会在家附近的街道走走。一个周末的晚上,涵涵突然提出要和同学去酒店过夜,考虑到涵涵不滿十五岁,安梅没有同意,涵涵在家又哭又闹,歇斯底里地狂叫。她爬上三楼,反锁房间的门,然后坐到窗台上。由于窗台没有安全防护设施,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安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别让涵涵做傻事。邻居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报警。</p><p class="ql-block"> 警察命令涵涵打开房门,和涵涵谈了一会儿,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有点失望。开始盘问安梅是怎么回事,安梅只能告诉警察:女儿处在青春期,情绪有点偏激,她闹着要回国,我买不到机票,你们能帮我们买两张回中国的机票吗?警察一听,耸耸肩,走了。</p><p class="ql-block"> 多少个晚上,安梅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仰天长叹,谁来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回答她的只有漆黑的夜和刺骨的风。特别是当她看到女儿用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和大腿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时,再也忍不住了,写信息给傅淼:“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帮助我们回国,涵涵身体不太好,需要回国调养。”一个月后,安梅收到傅淼的回复:“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回国后若是发生什么事,你得自己承受。”</p><p class="ql-block"> 安梅看得一头雾水,心往下沉。她知道,傅淼在生气,怪她没把涵涵引导好。她自己也很自责。</p><p class="ql-block"> 两个月后,傅淼发来一条信息:“机票买到了,你们准备回国吧。再次温馨提示,回国有风险,请慎重考虑。”</p><p class="ql-block"> 安梅心里忐忑,她不知道傅淼说的风险是什么。病毒?空难?管不了那么多了。</p><p class="ql-block"> 回国的日期定下来了,安梅和涵涵都很高兴,她们开始整理回国的东西。安梅的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傅淼,也许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亲情永远是一份无法割舍的爱。</p><p class="ql-block"> 飞机在云里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后,稳稳地降落在香港机场。这时,已经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多。办完中转手续后,她们来到了香港码头,驶往澳门的船早已停靠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随着呜呜呜的汽笛声响起,轮船已在茫茫大海中缓缓地向澳门驶去。安梅激动地反复问自己:我回国了吗?我真的回国了吗?她经历了多次订票、航班取消、再订票、航班再取消的无奈,又经历了登机时的一波三折。就在前一天,被机组人员两次阻止登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扭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女儿:白色短T恤,蓝色牛仔短裤,黑色的马丁靴,头发用一个漂亮的发卡固定在脑后,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粉红的手指尖像小鸡啄米似的在手机上忙碌着,应该是在打游戏。几个穿橙色防水服的船员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眼前的这一切,她确信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的回国了。</p><p class="ql-block"> 安梅和涵涵在澳门喜来登酒店隔离了十五天后,终于获得了自由。</p><p class="ql-block"> “你们隔离结束后,立即过珠海,我在拱北关口等你们,还帮你们订了酒店休息。”</p><p class="ql-block"> 安梅看着傅淼在微信里的留言笑了,心里充满着温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