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我对清水的感情》</p><p class="ql-block">文• 李子伟</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前,我曾在清水住过五年,留下了一段难忘的记忆。我岳父岳母一家晚年居于清水,逝于清水,墓茔在清水,这份情丝,牵得我心疼。因此之故,我对清水的感情是特殊的。</p><p class="ql-block"> 7月1日,与友人去清水旅游,苏敏君领我们参观了新修复的清水县城西官泉(清水人将官泉读作贯泉),西官泉修得紧凑而曲迴,小中见大,有园林风格,泉水由地下抽出,可以人工控制,中午与晚间关闭,白天向游人畅流。我向土人询了些情况,由是想起了许多往事。</p><p class="ql-block"> 我在清水住时,好像西官泉已废,或许泉水在流,只是我没关注到而已。我住在县城东关,与东官泉很近。我住在东官泉东边的闫家巷道,巷子窄而长,一直下坡,下到巷底,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挡住了。从外墙东边小路绕出去,就通到靠牛头河的公路边了。四合院里住着四户人家,从西向东数,冯念青(冯国瑞孙子)、马儿子、闫维忠(早逝,女人小花)、我们家。那时没有自来水,吃水要自己到东官泉去担。暑天下了雨,巷道泥泞,又是下坡,挑一担水回家,在巷子中一步一步从泥窝中挪脚步,太艰难了。冬天去东官泉挑水,从街上靠北的一个短坡下去,才能到泉口,几个泉眼日夜不停地向外喷着水,泉水清冽,可以直接饮用。挑水的人多了,坡上面撒的水结成了冰,一次我挑着水往上走,不小心滑倒,绊了个仰八叉,两只水桶咣当当滚了,许多挑水的人哈哈大笑,看我出洋相,有好心人扶起了我,帮我取回水桶,又接上水往回挑,他一看我是书生样,又是生人,便扶我上了坡,至今想起来心存感激。</p><p class="ql-block"> 我们院子里四户人共用一个茅坑,茅坑的坑是四方形,很大很深,天气好时要方便还行,下雨天麻烦大了,尽是烂泥,没处插脚,只害怕掉进坑里。茅坑里的老鼠大的吓人,你拉了大便,它们抢着吃。四户人做了好吃的饭菜,都要喊其他三户邻居吃,邻里的感情十分融洽,至今思之向往。冯念青家门前辟了个小花园,里边栽的月季、夜来香等花,还有一株葡萄。花园边有个水泥做的小桌,多时冯念青会喊来巷口住的闫老大(三中老师,早故),我们三人就着小桌喝酒,多么快乐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放了暑假,我从两当坐班车到天水(那时的老解放很慢,有时要坐12个小时才能到天水),在天水住一夜,第二天早早坐车到北道,从北道买上到清水的车票,开始又一次跋涉。那时班车从道北张家村爬上北坡到新化梁,再经土门、远门下山,经白驼到红堡,尔后到清水县城,一路要用五、六个小时。到家时,一身灰尘,满脸苍桑,真是难辛死了。暑假期间,有时回一趟甘谷老家省视父母,但寒假我必须回老家一次,都是我独身去。从清水坐上班车到北道,然后坐火车到甘谷。到了甘谷,离老家还有三十里路,多时碰不上班车,只有吭啷吭啷地步行回家。到家里住上一周左右,又得往清水赶。</p><p class="ql-block"> 那时坐车买票很困难,从两当买汽车票必须前一天晚上托人联系好。学校开学时回两当,我选择坐火车。从北道买上车票坐慢车到宝鸡,赶的巧了可以买上当天车票,转车由宝成线到双石铺(陕西凤县);不巧了就得在宝鸡住一夜,第二天再乘火车到双石铺,有时到双石铺是晚上,又得住一夜,第二天坐班车从凤县到两当。过去坐车就是这么折腾的,那能跟现在的这么便捷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p><p class="ql-block"> 在清水住时,我每天晚上在昏黄的灯泡下读《诗经》,晚晚到深夜。早晨我坚持跑步,从东关跑出城,经过清水农校,一直跑到一个沙沟的地方才往回折,路两边的包谷林绿森森连片,甚是清爽美好。一次我从沙沟处往回折,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脚忽然莫名其妙地疼起来,只好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回家,疼了好长时间,早上跑不成了。我想,大概是遭了“冲气”,后来我问当地朋友,他说沙沟那地方过去是枪毙人的地方,我恍然若悟。</p><p class="ql-block"> 清水西关停汽车的地方是个便集,印象深的是在漫天的扬尘中卖炒凉粉和油饼的。我心想,凉粉是凉吃的,还能炒?所以一直没吃过。清水的油饼是很瓷实的一个面饼,远不如我家乡甘谷的肥油饼(中间空的,真正的曲连)。</p><p class="ql-block">我至今思念一个清水的故人,他叫刘金林,天津人,在清水县图书馆工作。我在清水住家时,几乎天天往清水县图书馆跑,图书馆的书让我翻了个遍。刘金林先生对我非常好,他喜欢爱读书的人,至今我手头还有忘记没还的几本清水县图书馆的书,真是汗颜!</p><p class="ql-block">我们全家从清水调市上后,那时没有电话,便与刘金林先生失去了联系,后来听人说他过世了,我难过了许久。愿先生在天堂快乐!</p><p class="ql-block">二、《清水片段》</p><p class="ql-block">文·李丹</p><p class="ql-block">我的记性向来不太好,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善于遗忘”。父亲说他三岁起就记事了,我却连1996至2002年北道(今麦积)工作时的同事,都忘得七七八八,博闻强记这个词,今生大抵和我无缘了。</p><p class="ql-block">我的小学是在清水读的,也读过一年初中。当时父亲在两当工作,我和妹妹跟着母亲,随着姥爷一家在清水。初一是在三中上的,我们家住的闫家巷道属于东关,姥爷家住在县委家属院,是一中的片区。上一中有两条路,一条路从西贯泉沿阶而上,一条路是土路,从姥爷家向西几百米的水沟里上。小时候感觉一中很高,一中也是我初一那年最神往的地方,偶尔还会梦到那条上清水一中的土路。</p><p class="ql-block">记忆中的清水,有许多像胶片一样定格的画面,它们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又一个四季。记忆中母亲经常加班到很晚,我家的巷道细长幽暗,里面有两条岔道,第二条岔道口的墙根,常有没燃尽的香蜡,夜晚有人走进巷道,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和忽明忽暗的香蜡,便共同在我脑中构成一幅忽闪明灭的画面。我和妹妹能听出母亲的脚步声,母亲的脚步快而碎,我那时觉得母亲一定也和我们一样,害怕那些未燃尽的香蜡和它后面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后来明白了,母亲是担心我和妹妹、是回家心切。大概从那时起,我就慢慢学会做饭了。</p><p class="ql-block">闫家巷道离东贯泉很近,四年级起,母亲就把挑水的担子时不时分给我和妹妹一点。贯泉对面就是原泉小学,原泉小学也要拾阶而上,但比一中低许多。贯泉紧靠路边,在一个四五米见方、一米见深的坑里,坑壁和地面都用水泥砌过,坑壁上有七八个出水的铁管,坑壁下方砌出一圈四五十公分宽的水槽,时时有人在水槽中洗菜洗衣。贯泉的水很大、很清、很多,长流不断,流过了我的全部童年。从马路到贯泉口,有一段下坡,一到冬天,坡面总是结着厚厚的冰,挑水时妹妹在前面拽着扁担勾,我俩合力才能把水挑上去,前面的一桶水,常常洒得只剩半桶,尽数洒在我的棉裤和棉鞋上。</p><p class="ql-block">姥爷家住在县委家属院,我家向西走过十字街里,再朝南,上一个长长的县委坡坡,就到了。县委在坡坡上面,县政府在坡坡下面。县政府门前有个戏台,每年四月二十八过会(现在是轩辕文化节了),都会请陕西的名家来唱戏,戏台下面摆着一排排水泥管,就是观众席。妹妹从小就颇显文艺天赋,妈妈工作忙,从妹妹上幼儿园时起,我就充当起了“临时家长”,每年四月二十八,妹妹都会理直气壮地向老师请假去看戏,老师则每次都会又气又笑地向我这个“临时家长”“告状”。妹妹每次看完戏,晚上就站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板一眼地给院里的四家人表演,追溯起来,妹妹的舞台生涯大概从那时起就发端了。</p><p class="ql-block">县委家属院紧挨着南塬,上南塬的路就从姥爷家门口过。县委家属院周围和南塬上,住的都是社员,南塬上是成片的庄稼,小麦、玉米、高粱,间或种些应季蔬菜。姥爷、姥姥、二舅、小舅都葬在了南塬的最高处,姥爷出殡那天,大雪后放晴,我哭晕了好几次,腿脚冰冷彻骨,就像把贯泉的水尽数浇在棉衣上一样冰冷。姥爷偏爱我,听妈妈说我的出生,让疾病缠身的姥姥焕发了新生。我上高中的时候,姥爷中风偏瘫,我每周要从北道去清水给姥爷理发、剃须、剪指甲,父亲这两年总夸我的理发手艺好,大概是那时候打的基础吧。</p><p class="ql-block">姥爷家对面有两家社员,一家院子不大,养着马、骡子、驴、猪、羊、狗、鸡许多畜禽,另一家院子很大,有一个高高的秋千架,一到秋天,堆得满院的玉米棒。每年春节耍社火,他们两家天不亮就开始绑社火了,被选中的小孩子早上只能吃两个鸡蛋,不给喝水,因为社火一装好就没法如厕了,大人们则是马社火、踩高跷、耍旱船、耍狮子。姥爷家每年都要放鞭炮把狮子请进院子,踩掉去年的不顺和晦气,踩出新年的好彩头,要给耍狮子的人发红包表示感谢。我和妹妹很是羡慕被选中装社火的小孩,后来,我在清水三中上初一的时候,冬天值日要生炉子,引火用的碎柴、麻秆要从家中自带,那时清水广种麻,社员家是不缺麻秆的,可是干部家就没有了。因着这两个原因,我的童年曾经很羡慕社员。</p><p class="ql-block">清水现在北山亮化很美,我小时候,北山叫葫芦贯林,山上有成片的坟茔,还有烈士陵园。闫家巷道向北穿出去,过一条马路,途经小舅妈工作的针织厂,再穿过一段成片的玉米地,就是牛头河。牛头河从东流向西,老人们说是“倒流河”,河面宽、河水清,夏天是河坝捞鱼的季节,我们常常玩到天黑还不回家,家长们会再三叮嘱,“葫芦贯林上一定不要去…”,但是春天我们还是会偷偷跑去,山上有许多野杏树,春天的记忆大多是和吃酸杏相关的。</p><p class="ql-block">清水的冬天雪很多,我当值日生的早晨,书包里装着书本、母亲做的馍、母亲劈好的碎柴,一个人走在绵厚的雪地上,黄色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时而缩短、时而拉长,周围安静到只有我踩雪的吱吱声。</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