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尾巴草

沉 穂

1

渭河滩。

我给小外孙女拔下一株狼尾巴草。同时，也拔下了我的童年。我看见，外孙女举起了我的童年，在草地上，在蓝天下，舞动，如一杆绿纛。

绿纛猎猎，渭水汤汤。我似乎听到了远古的战吼：“大风——大风——”

2

烈日高照，风动青芦。

小外孙女高擎狼尾巴草。哦，她就是那个远古的旗手吗？

爷爷举过，爷爷的爷爷……也举过的一株草。一株平凡得夏季到来遍地聚生的草，平凡得如芸芸众生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努力蓬勃着生命。

奇怪得很，狼尾巴草的记忆似乎只定格在童年。欢快的时光如那胯下的狼尾巴草，追随旗手，一骑绝尘。

3

狼尾巴草，一个形象的俗名。学名小飞蓬，丝毫不影响我关于童年追忆的亢奋。

狼尾巴草，我们把它编成帽圈戴在头上，匍匐玉米地里，静察狼寻尾巴的传说；小飞蓬，我们把它高举在手，若秦腔戏里将军的马鞭，一路狂奔，鸡犬不宁。

当傍晚的炊烟钻入鼻孔，我们笼里不仅有狼尾巴草，还有狗尾巴草。

4

狼尾巴草，一个十九世纪入侵的外来物种。

狼尾巴草，一株可产种子两万五千粒的草。

狼尾巴草，一种褒贬不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草。

手持树枝，向一排排狼尾巴草横扫过去，草头纷纷坠落，它笔直的身躯却依然坚挺。

谁也没能阻挡住它一百多年的侵袭繁衍，谁也没能遗忘了它带给自己的欢乐童年。正因无法屏蔽地球上每一个空间，两万五千粒种子的自由飞翔，让人类领略了一株生命的神秘和壮观。

狼尾巴草，莫非亦是一种生命自由的图腾？

5

真想，童年似地躺在草坡，嘴噙一根狗尾巴草，仰望蓝天云阵。

真想，童年似地骑一根狼尾巴草，扫动尘土飞扬，疑退司马懿骁勇三军。

小外孙女高举狼尾巴草兴高采烈地奔跑，水鸟群起聒噪，直似“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我仿佛看见一条蜿蜒伸向故乡的路，两旁长满密密麻麻的狼尾巴草，每株上两万五千粒种子随风飘散，融入路尽头一股袅袅炊烟，像极了一根摇摇晃晃的狼尾巴草。

天上，云卷云舒，风流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