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姐

剑鸣韩山

父母年已老迈，独在故乡居住。因疫情阻隔，我熬了近四年才回明光。妈妈苍老凌乱的白发，爸爸沉重拖曳的脚步，无不在提醒我未尽的人子之责。

读圣贤书而不能尽孝，谬矣。生子不如无，悲夫！

老同学克刚闻我远来，特意安排几位同学聚聚。作陪的有回明省亲的向阳，也有本地企业家大公。酒酣耳热之际，大公拉着我的手，恳切希望，如有可能，帮他好好写写大文姐。

我小学开始就与向阳，大公同学。他们住在嘉山中学大院。我住在嘉中大门口附近。母亲和舅舅们都从嘉中毕业，从小我对那里的人都很熟悉。嘉中是明光的最高学府，荟萃了故乡最有知识的一群人。十年动乱结束，我也上了初中。全社会都憋着一股劲儿，要把损失的时光追回来。那些老师，就像当时的歌里所唱的那样，是春蚕，是蜡炬，是只知奉献，不求回报的园丁。夕阳映照塘边下学的人影，晚自习课堂的抑扬顿挫，以及电化教室银屏闪烁是我记忆中最值得回味的图景。

三四十年后，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大多垂垂老矣。有的，早已驾鹤西去，比如大文的父母，还有许多我念念不忘的老师。

大文姐做了啥？让素来急公好义的大公都感动不已？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照顾在大院里那些子女不在身边的老师们，几十年如一日。

向阳和大公们在介绍大文姐事迹的时候，满含热泪。他们或在外地，或经常出差，难以时时刻刻照顾老人。而那些父母们或因心血管疾病，或癌症，或精神方面的原因，体力或情绪经常会出现问题。大文姐定期到每家看看，嘘寒问暖。盼望她的脚步成为这些老教师们的日常。

也许酒精上头，我一激动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学雷锋，做好事，从小到大，这种作文写了不知凡几，应该不难。

不过清夜回味，又不知如何下笔。此类文章，通常得有些事例。以点带线，以线带面，铺陈直赋，才能勾画鲜活的形象。可惜，我没有那种捡钱包，扫大街，学毛选的典型故事。

我于是再与他们沟通。向阳挠挠头，面露难色。“大文姐就像家人一样照料我们的父母，许多许多的事情，哪能一一列举？家人之间不就是些小事，又哪里有什么惊天动地？”大公哈哈一笑，“别说了。再说，甚至牵扯隐私隐私，有的老老师早已变成老小孩，活着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大文，别人都难以沟通。大文就像春雨，润物无声。你认识的许多老师，都受到过她的帮助……顺带说一句，她为人极度低调，不希望被宣传…...”

其实照顾老人，哪里又有什么小事大事之分呢，也许伸出的手臂就会避免一次骨折；及时递上的硝酸甘油就减少一次心梗；抑或一个电话就赢来宝贵的抢救时间？可能我开始就错了，这篇文章本不好写。

我突然想起了历史上关于在四行仓库抗击日军的孤军。团长谢晋元夫人在丈夫被害后，主动挑起了照顾孤军幸存老兵的重担。大文姐与谢夫人的相似之处，在于义。她又让我想起大山深处的张桂梅。大文像她的父辈，点燃照亮他人的蜡烛。他以弱小的肩膀，挑起了他人的重担。

大文被评为明光好人。

与我而言，大文很了不起。她的付出，她的不求回报，也许值得更高的荣誉。

大公、向阳们很幸运。他们有个急公好义的好邻居大文姐。无独有偶，在新冠期间，我母亲因间质性肺炎命悬一线，也有邻居给她以特别的关照。大文，其实不是一个。

这是人性的光辉。

然而随着居民逐步从大院搬到商品楼，邻居开始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未来还会有产生大文们的土壤吗？大文义举会成绝唱吗？在一个十四亿的人口大国，如何解决未富先老的问题，对老人的照顾能否引入市场？政府能否主动多承担一些责任，探索出一套先进的养老机制？这是一个重大课题。许多大城市比如北京开始了一些有益的尝试。

扯远了，平头百姓还是多关注个例。像我这样飘泊天涯的游子，照顾父母，关心老师早已有心无力。好在还可以发发声，那就为大文们唱首赞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