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冶方“消失”的一年

张建清

　　今年是著名经济学家孙冶方诞辰115周年，孙冶方原名薛萼果，1908年10月24日出生在无锡北门外的玉祁镇当场。1920年6月，他在玉祁镇读完了一到三年级的初小课程，而当时的玉祁镇还没有高等小学。要读高小，必须到无锡城里。

　　孙冶方有兄弟四人，他排行最小，还有两个姐姐。父亲薛华阁虽然有国学生的身份，但基本上以幕僚和职员为生涯，家境并不宽裕。要支付城里昂贵的寄宿学习费用，家庭显得力不从心。好在此前他父亲结交了无锡名画家吴观岱，两人同岁，还结为金兰兄弟。吴观岱没有后代，薛华阁把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过继给谱兄。吴先生大喜过望，决定负担这个嗣子的全部学费。于是，孙冶方投考了无锡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并被录取。7月5日的《锡报》刊登了第一高小录取新生的名单，薛萼果赫然在列。

孙冶方就读的初小校舍

　　当时高等小学的学制是三年，如果正常就学，孙冶方应该于1923年6月毕业，但根据他自己的回忆，这一年的秋天他还在第一高小读书，并且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共产党员的老师张效良（又名张志和）。查阅1924年12月印刷的《无锡私立公益工商中学校一览》，在“商中一年级”学生名册里有“薛萼果”，可见孙冶方是1924年小学毕业后考入该校，就读商科。如此看来，孙冶方在县里第一高小读了四年？

　　《孙冶方传》说孙冶方进入第一高小是1921年。作者邓加荣曾告诉过我，为了给孙冶方写传，他住在孙家里一个多星期，与孙冶方作了详细的交流。这样大的时间节点，孙冶方发生记忆错误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而且他记得是在“竢实学堂（县里第一高小前身）读到第二学年的时候，来了一位姓张的教体育和图画的年轻代课教师”，这位老师就是张效良。张效良和侄子张友云1916年8月至1917年6月就在这所学校教过书，张效良教的是“理科、图画、体操”。他这次来名义上是给生病的张友云代课的。1917年叔侄俩离开学校后，他侄儿又回来当了老师。据相关资料介绍：张效良1923年9月17日在上海经糜文溶介绍、中共上海地方执行委员会兼区执行委员会第13次会议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立即派往无锡，开展党的活动。所以，孙冶方遇到张效良应该是第三学年刚开始的时候，这与他的记忆接近。这个学期，孙冶方读六年级。从这点看，孙冶方在县立第一高小读了三年。

　　那么，1920年7月到1921年8月这一年，孙冶方到哪里去了呢？我的推测，是跟他父亲的好友、他的嗣父吴观岱学画了。

著名画家吴观岱

　　前年的一天，我翻看纪念著名画家秦古柳的文集《二泉映月》一书，作家阿福先生写的《最后一位古人》一文提到秦古柳曾与孙冶方一起跟吴观岱学画：“秦古柳与孙冶方是少年伙伴，二人相知有素，常抵足而眠。一次一同去乡下看社戏，站到棺材上看。不料棺材板薄，突然断裂，二人一道跌入棺材中。”看到这段文字，我眼前一亮，经过好友苏迅联系到了阿福先生。阿福先生认真查阅了他以前的采访笔记，告诉我我这个说法是秦古柳先生的儿子秦稚吉提供的。于是，我一直寻找秦稚吉先生的联系方式。最近，我通过朋友要到了秦先生的电话号码，通过短信取得了联系。秦先生热情地用短信向我介绍：“1920年孙冶方大约11—12岁，与我父亲同在吴观岱先生处，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假日时经常结伴郊游。我父亲用三个铜板买了几大片生山芋，一起站在废弃的棺材上边吃边看社戏。精彩之处棺材面板突然断裂，一起掉进了棺材里。”“冶方先生少年聪慧，举止得体。与家父二人童年在吴家相映成趣，深得观老喜欢。”秦稚吉先生还告诉我：“冶方先生不辞而别，行前也曾婉转叫我父亲同行，但我父亲志不在此。冶方先生出走后，我外祖父（即吴观岱先生，秦古柳后来成为吴观岱女婿）顿足大恸。因为当时白色恐怖非常严重，几乎有九死一生之虞。”稚吉先生这里说的应该是1925年秋孙冶方受党派遣去苏联学习的事，当时确实是“不辞而别”，连亲生父母和兄弟都没告诉，直到到了海参崴才给二哥薛明剑写信告知实情。薛明剑在《五五纪年》里说：（1925年）秋季，四弟在公益工商中学不别赴俄，至海参崴余始得其函，谓恐禀明双亲，阻其出国，嘱余善为解说。

著名画家秦古柳

　　衷心感谢阿福先生的信息，更感谢稚吉先生的热情，对素昧平生的我不厌其烦地编写长长的短信，发微抉隐、点拨指教。

到这里，孙冶方先生“消失”的一年可以明确了，他在吴老先生家学了一年画，第二年8月才进的第一高小。那么第一年录取却到第二年才上学，学校会不会有阻力？这个只能猜想了：一是依吴观老的大名声跟学校打招呼；二是校史记载1904年至1906年孙冶方父亲薛华阁在该校担任会计兼庶务员——对老职员的小孩能否网开一面？

　　人生有机缘巧合，遇到了便成就一番事业，错过了也许泯然众人。孙冶方如果1920年就进第一高小读书，就不会遇到共产党员张效良。那或许无锡就多了一个画家，而中国则少了一个杰出的经济学家。恰恰就在高小的最后一年，他遇到了机会，而且在这之前的2月24日他已经参加了中共江浙区委在无锡玉祁成立的第一个进步团体“青城导社”，初步接触了社会主义思想。更巧的是青城导社的发起人和组织者糜文溶又是张效良的入党介绍人，所以孙冶方的投身革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