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的美篇

刘书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杜儿坪矿回忆片断 </p><p class="ql-block"> 刘 书 </p><p class="ql-block"> 在太原西山群山中一条深山沟内有一座大型煤矿,名为杜儿坪矿,是当时西山矿务局所辖的四座煤矿之一。</p><p class="ql-block"> 我于1969年初,和太原市各中学的700多名学生一起到杜儿坪矿当了工人,一直到1976年离开。我把自己最青春的七年时光奉献在了那里,把一生中最活力的时段留在了那里。因为杜儿坪矿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站,由此,定位了我以后的前行走向和人生轨迹,使我一直到退休都在煤矿打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杜儿坪矿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我始终对它有着刻骨铭心的恋怀。直到如今,我依然常常思念那里的一山一水,想起那些一起工作过的弟兄们,感怀那段终生难忘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由于年代已远,太多的往事早已模糊甚至忘却,从记憶的缝隙中反复搜寻,也只是一些鸡零狗碎的片段,虽不成大雅,但还真实,可与杜儿坪的老弟兄们同忆往事,共怀旧情。</p><p class="ql-block"> 王羲之在巜兰亭集序》中的结尾说:“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愿如是!</p><p class="ql-block"> 一、“窑 衣”</p><p class="ql-block"> 过去煤矿下坑(井)工人的艰辛,是如今的人们难以想象的。且不说工作环境的恶劣和劳动强度的超高,单就穿套的一身下坑衣物(工人们称为窑衣),就足以让人备受折磨。</p><p class="ql-block"> 坑下阴冷潮湿。若是冬季,那大巷的寒风如同利刃一般使人瑟瑟发抖。所以,下坑的人们尽量往身上多套巴一些。除矿上发的绒衣绒裤和帆布工作服外,要贴身穿上衬衣、秋衣之类内衣,外面套上或棉或皮的坎肩,还要再穿上旧棉袄或旧大衣,甚至白茬羊皮袄等。反正棉绒皮毛,长袍短掛,有什么就套巴什么。于是,大家的“窑衣”便穿的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有的人还在安全帽内衬上一块布,耷拉下来把脖子遮往,既暖和又可减少煤尘往里钻。那模样就好像现在抗日神剧里的“皇軍”。</p><p class="ql-block"> 工作面常常炮烟翻滚,煤尘飞扬。干活接触的東西不是铁器木料,就是石头煤块。用不了几天,“窑衣”便黑脏污烂,时间再一长,“窑衣”便变得褴褴缕缕、捉襟见肘了。</p><p class="ql-block"> 那会儿我们用的矿灯,灯盒还是金属的。不但笨重不防爆,而且里边装的电解液会渗漏出来腐蚀“窑衣”。所以你会发现,每一个下坑工人的屁股上,“窑衣”或左或右总有一块像狗扯了一样的豁口。由于是在屁股上,有的人感到不太雅观,会用一块风筒布(一种有胶层的布料)补一补遮丑。而不少工友们并不在乎,任其豁沟打牙,在屁股上张扬着。</p><p class="ql-block"> 弟兄们穿着褴缕不堪、形形色色的“窑衣”,加上垢形乌面,其形象可以说惨不忍睹。大家就编一些俏皮话自嘲:什么“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是个铲炭的”“窑衣破烂,跌毬露蛋”等等。</p><p class="ql-block"> “窑衣”脏也好,烂也罢,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讲,倒也无所谓。反正就是那样的工作环境,想干净整齐很难。加上坑下黑暗,又无外人,大家彼此彼此,没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讲究。</p><p class="ql-block"> 使人苦不堪言的,是“窑衣”对身体带来的难受。若是在炎炎夏日,人们赤膀露臂尚嫌溽热,而我们在澡堂子里,一身“窑衣”没穿扮完,已开始冒汗。当披挂停当从澡堂子里出来,顶着骄阳到坑口等乘矿车时,那厚重的“窑衣”的闷热,让你脑袋发晕,连裤裆都是水漉漉的。如果是严寒冬季,头天干活被汗水洇透了的“窑衣”往身上刚一挨,便打一激灵。咬着牙套巴在身上后,那种潮湿冰冷,会不由地想起杜甫“布衾多年冷似铁”的诗句。当时,工友们对“窑衣”的描述是很实在的:夏天焐出白毛汗,冬天冻成圪簇蛋!</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比较讲究而常清冼缝补“窑衣”的人不多。包括我在内的多数人则很少打理那身“灰皮”(老工人们对窑衣的叫法)。一则是懒;二则是认为每天下坑干活,今天冼了,明天又脏,干脆“老母猪,就那一秤了”。由于“窑衣”天天被汗水浸渍,被炮烟煤尘熏呛而又老不洗涤,当然会产生很不美妙的味道。特别是天热气温高了,那种又酸又臭还带点煤烟气的味道,一股一股从“窑衣”中散发出来,着实令人作呕!好在天天嗅闻,也就习已为常。</p><p class="ql-block"> “窑衣”脏烂臭的不文明情况,实际上反映出的是当时煤矿管理和企业文化的落后。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煤矿管理水平的提升,那种情形已得到了显著改观。后来我在同家梁矿担任行政副矿长时,对改善矿工们的更衣洗澡问题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做工程建造了浴室淋浴系统,使工人先淋后浴,洗上干净澡;把更衣箱全部更换成通风良好的铁皮柜,尽量使“窑衣”晾干得快一些;特别是添置大型洗衣设备,增加缝补女工,使“窑衣”随时能洗能补。从而让矿工弟兄们穿的“窑衣”尽可能舒服些、整洁些。因为我经历过以往穿“窑衣”的痛苦,我懂得弟兄们的不易。</p> <p class="ql-block"> 二、掌锹攉煤</p><p class="ql-block"> 杜儿坪矿虽然当时的年生产能力已达到120多万吨,但采煤机械化程度还很低。十来个采煤队中,起初只有“631”队使用一台苏联康拜因割煤机。后来,“胜利一队”、“雄心队”才使用“80型”采煤机。而我们“前进”队则是“房柱式”(也叫刀柱式)人工采煤。其作业的基本程序是:打眼放炮工先在工作面煤壁上有秩序地打许多1.5米多深的炮眼,充填炸药,引爆后将煤炸下来。然后攉煤工把煤攉到煤“溜子”(刮板运输机)上拉出工作面。在攉煤的同时,支护工们在攉干净的地方紧跟着支立木柱保护顶板,防止上边的石头零皮掉下。一茬煤攉完了,柱子也支好了。接着就把“煤溜”子的溜槽和链子一节节拆开,从支好的柱子间搬抬到新煤帮下,再对接组装起来,这叫移“溜子”。这个程序就算完成了一个作业循环。尔后,打眼放炮工又重新打眼、装炮、爆破……直到采宽到15米左右,这个面就停采,进到下个工作面。</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学生工刚开始干活,主要是攉煤。是坑下最基本的体力活。 攉煤的方式是两个人一组的组合式,即一人掌握攉煤大锹,另一人“别棍 ”。攉煤的大锹形状像一只簸箕,是用薄钢板特制,约十多斤重,后沿焊着一高一低两个倒U型铁把,前沿两边焊有两个铁环,拴着一条分叉的细钢絲绳。纲絲绳的另一头要拴在一根镐把或锹把上。另外,还有一个不大的滑轮,这就是一套攉煤用的工具。攉煤前,先在“溜子”外沿位置合适的柱子上拴好滑轮,使联接大锹和镐把的钢絲绳穿过滑轮,以改变钢絲绳的牵拉角度。</p><p class="ql-block"> 一个从头到尾100米左右的工作面,通常安排两组大锹攉煤,我一直就是掌把大锹的攉煤工之一。攉煤开始后,掌把大锹者把大锹用力按插在煤中,而另一人把拴着钢絲绳的镐把别在溜子刮板中,叫‘’别棍‘’。这样相互配合,利用溜子转动的力量把大锹所铲的煤攉到溜子里拉走。</p> <p class="ql-block">  攉煤虽然是粗活、苦力活,但要攉得快而利索,也很不容易。由于是两人组合操作,所以最关键是相互做到步调一致,动作协调。掌把大锹者要用力适度、把锹稳当,把大锹中的煤翻入溜子后,要借助别棍人起棍后钢絲绳回弹的力量疾速将大锹甩回,再压插入煤中。而别棍者要掌握好棍子别住煤溜刮板的时机和松开的时间,既不能早也不能迟。这样才又省力又有效率。干得时间一长,我们攉煤工们相互的配合就越来越好。我不喜欢别棍,就爱甩大锹。而起初最常和我合作、给我别棍的是外号叫“老死皮”的郑萱和外号叫“小娃娃”的潘勇,都是太原三中学生。他们和我配合十分黙契,相互的动作心领神会,使我攉起煤来得心应手,动作飞快。只见磨得光亮的大锹一闪一晃,钢絲绳和滑轮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嚓嚓作响,大锹下煤的波浪翻湧而出。那会儿,心中会有一种很爽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一年多后,我们这些学生工对坑下工作面的各种活计熟悉了,也有了一定的操作水平。不光是攉煤,也根据自已的能力干其他营生了。“老死皮”郑萱去支柱子了;和我一个学校的薛明抱上电钻打眼了;三中的吴立本头脑灵光,经常和老师傅忙活“溜子”和电钻的机电问题;聂战国因为稀松软颤的身体差一些,去干了不用多卖力气的“溜子”司机。我不喜欢开“溜子”,虽然苦轻,但清冷寂寞不说,那“溜子”开动起来的声音却是绝佳的催眠曲,一般人都不由地要睡着。但聂战国开溜子却从不睡觉。这使我很是奇怪。</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随着工作时间的延长,我的攉煤技能也越来越好,大锹耍得更加由手。在同样的情况下,我和给我别棍的搭档两人,要比别人攉的煤又多又快。王跟班欣赏我的攉煤,所以也在干别的活时对我有所关照。比如从顺槽往工作面抬柱子时,他不让我抬,就只让我抱一些支柱用的木楔子。困为那木柱子五、六米长,又粗又重,抬那玩意儿是十分吃力的。</p><p class="ql-block"> 我攉煤的活干得好,队里的书记、队长都表扬过。区里的领导也夸赞,说一个身体也不壮实的学生工居然攉煤攉的好,不容易。就连当时刚解放不久担任矿“革委会”主任的老干部崔步岗都知道“前进队”有个会攉煤的学生工。</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过去了,那种落后的采煤工艺和作业方式早已淘汰。但是,那种艰辛而又痛快的劳动场景却始终在我的心头縈绕着。我还能清晰地想起攉煤时给我别棍的“ 老死皮”郑萱、“小娃娃”潘勇,以及罗沪生、韓文忠等弟兄们满是汗水的“五花脸”和飞快的别棍动作……</p> <p class="ql-block"> 三、坑下听“葷话”</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那批学生进入各煤矿之前,下坑工人的成分基本上都是来自贫困农村的农民,而且大部分家境贫寒。因为那时候,除非生活所迫,但凡有点办法的人是不会下坑当“窑黑子”的。这些贫苦的人们,大都只上过几天小学,有的甚至连自已的名字也不认得。</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那些师傅们,大都性情朴实、待人真诚。但是由于没受过多的教育,往往说话很随意而无所讲究,“爹长妈短”“毬胡麻茬”。特别是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一一说一些“色情”内容的话语相互调侃,用他们的话讲叫“荤话”。那是他们寻开心的一种重要方式。</p><p class="ql-block"> 坑下作业,空间狭小,黑暗单调,使大家都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和寂寥的心理。于是,互相“放放铜”(无所忌讳地瞎说),开开玩笑解解闷,也就很自然了。在这方面,我们那些农村来的师傅们是长项。他们说的“荤话”内容很广泛,老套的故事如什么“公公骚媳妇儿”“丈母娘逗女婿”“姐夫戏小姨”等等。而最能引人发笑、有轰动效应的是他们相互攻讦对方的一些不雅的男女勾当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演绎的让人忍俊不禁。反正坑下又没有异性,任凭说得怎么露骨也无妨。对此,他们也自嘲说:下坑的人,一穿上这身“灰皮”(指窑衣),就按上尾巴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学生工刚上班后,那些好“放铜”的师傅们便有了些拿揑,暂时将“尾巴”夹了起来,当着我们的面一般不说“荤话”。大概觉得我们是“文化人”,又都没成家而有所顾忌吧。但时间一长,大家很快熟悉起来,“尾巴”们便就露了出来。那种肆无忌惮的“荤话”,时不时会来上一段。起初,我们这些学生工还有点尴尬和难为情。但又禁不住寂寞和好奇。虽然不明目张胆地凑热闹,却也在一边侧着耳朵偷听,跟着悄悄地发笑。赶到后来,索性也拉开了脸面,不再不好意思,和师傅们一起边听边乐。甚至还要主动要师傅们给说。</p> <p class="ql-block">  最能说也最会说“荤话”的,一个是浮山县的张天成,当时有二十七八岁,平时就嘻哩哈啦,干活是把好手。他说“荤话”时眉飞色舞,嘴里的两颗金牙光亮闪闪,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单就那种“小丑”似的神态就会使人发笑。还有一个叫吕拴堂,静乐县人,年纪稍大一些。他人长得俏色,平时看上去还有点斯文,工作面支柱子很是麻利。但吕拴堂肚子里的“脏东西”最多。他讲“荤话“时一本正经,自已从来不笑。而且讲的有板有眼,很有故事性。记得班里有个姓李的五台人,就爱听吕拴堂讲。有时听得入神,哈喇子顺下巴拉的老长。还有个开溜子的老汉,当时就五十多岁,有时溜子不开时也要和大家凑一起听听“荤话”。有人就说,你老也老了还听个毛?老汉却说:怎哩么,猫儿老了也还想吃肉哩么。往往,正当大伙听得上火,笑得前仰后合时,跟班王师傅过来一声大喝:还说个毬儿!受去(干活)!大家方才意犹未尽,慢慢腾腾站起身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那些师傅们会说“荤话”,主要是他们善于收集素材。他们有一个嗜好一一“听房”。队里不管是谁的家属到了矿上探亲,无论住在哪里,都逃不脱被“听房”的闹剧。像张天成那样的会不辞辛劳,宁可不睡觉也要千方百计把你和老婆那点勾当听到甚至看到。然后第二天在坑下就绘声绘色,以至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逗的大伙开心。而被说的人倒也不尴尬,任大家说笑。因为他也是“听房”的高手。</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那时候矿工们在坑下“放铜”讲“荤话”虽不文明,但却是解除寂寥和苦闷的有效手段。同时也反映出矿工队伍的素质状态和文化生活的枯寂,当然也反映出煤矿在思想、文化等方面管理和教育的落后。那会儿,大家连看场电影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高雅点的文化娱乐活动了。大家在一起相互开开带点色情味的笑话,也就无可厚非的了。</p> <p class="ql-block"> 四、坑下“美梦”</p><p class="ql-block"> 不少人都说:下坑后,人最容易犯迷糊瞌睡,而且在坑下睡觉特别香。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的体会是真真切切的。</p><p class="ql-block"> 按煤矿保安规程和安全制度要求也好,按人的生理状态也好,在坑下是不应当睡觉的。一是不安全。坑下顶板高悬,煤帮参差,水火瓦斯,都是极具危险和要命的问题,不知道随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你若睡觉,一旦有事便来不及逃避。二是坑下阴冷潮湿。在坑下睡觉最容易受寒着潮而得病。不少老工人下坑多年后往往腰腿疼痛,就和在坑下睡觉有直接关系。</p><p class="ql-block">  道理大家都懂得。但是下坑后,只要一有空,如停电、运煤“溜子”或皮带有了事故而暂不能作业时,只要跟班队长不安排活,大家便各自找个安全避风的地方去迷糊。一般讲,上二班还好一些。早班由于五点把半就起了床,瞌睡劲还没过去,容易犯困。夜班就更别说,本来应该睡觉的时候却要下坑干活。就算白天睡过了,也还是想睡。尤其是到临晨两三点时,那种瞌睡的欲望,昏沉的困乏,让人难受之极!那会儿感到:蒙头睡一大觉,便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了。于是就在心里诅咒:该死的“溜子”赶快出点事故吧,那怕半点二十分钟,让我打个盹儿就行。</p><p class="ql-block"> 我们攉煤工攉完一茬煤后,打眼工们又开始重新打炮眼。这时候,我们便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快钻进上顺槽(回风巷),找个圪洼的地方,把身子团缩进去,将烂棉袄或烂皮袄围好,头灯往怀里一捂,立刻就进入了梦乡。任凭它工作面电钻嗒嗒尖叫,不管它支柱被顶板压得咔嚓乱响,也随它炮声轰隆、煤尘翻滚,我自酣然入睡。</p><p class="ql-block"> 然而,工序衔接,容不得你睡得过瘾。当工作面一茬炮放完,我们就又得进去攉煤。有时候由于睡得太死,工作面炮早放完,我们几个还倦缩在那儿做着“黄粱美梦”。气得跟班队长王师傅边吼骂边出来找。当看见哥几个还在那儿睡觉,便一脚踢醒,并大吼:“还有气儿没有儿(曲阳口音,多带儿音)?他个娘地儿!”这时,大家便如惊弓之鸟,爬起来抱头鼠窜。有时候,有的弟兄被踢醒后还犯迷登,不是往工作面跑,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往外跑去,气得王跟班追上揪住耳朵往回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我攉煤肯卖力气,攉得也麻利快当,王跟班就对我好一些。他从来没有在我睡觉的时候踢过我。记得有一次我正还睡着,梦见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刺眼。睁开眼睛一看,王跟班正用头灯照着我的脸。但他没有责骂我,只是说:“老死皮儿(给我别棍的郑萱)进去了儿。”吓的我慌忙爬起来,一溜烟跑进工作面。</p><p class="ql-block">  在坑下睡觉也有一些讲究。比如,尽可能到上顺槽(回风巷),因为上顺槽比较干燥,而且巷道低,断面小,相对安全些。再如,要尽量找个凹洼的地方,能把身子蜷缩进去一些,减少被风流的吹刮。还有,要把头灯捂在怀里,一来使头灯那点微弱的热量传到身上;二来避免灯光照到别人身上,因为下坑的人最讨厌别人用头灯来晃脸。另外,尽量低下头并用胳膊把嘴堵住,以免过多地吸入煤尘。</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坑下的“美梦”虽好,但毕竟是不妥当的,那是当年少年不更事的行为。现在想想,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坑下作业的弟兄们,是不应当在坑下睡觉的。那是对劳动纪律的蔑视,是对安全制度的违反,也是对自已的不负责任!</p><p class="ql-block"> 五、人在魂飞魄散时</p><p class="ql-block"> 都知道煤矿坑下工作危险,不安全。但当时正是充满活力、血气方刚的我们,正逢“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岁。刚上班初期,除了觉得坑下阴冷枯燥、工作时间长外,并未感到有多么危险。每天懵懵懂懂地在坑下干活、睡觉、开玩笑。</p><p class="ql-block"> 然而,一次古塘(工作面采完后形成的巨大空间)大冒顶,实实在在地让我体验了什么叫魂飞魄散,真真切切地让我领教了坑下工作的危险性。</p><p class="ql-block"> 我们采煤队当时是采“房柱”(也叫采刀柱)。工作面长度约100米,煤层厚度是5米左右。每向外推进一个循环(1.5米)就支一排木柱。当工作面采到15米(约10个循环)时就停采,到下个工作面继续采。而采完的工作面把柱子回出来后,变成了一个高5米多,宽15米,长100米左右的巨大空间,叫作古塘。由于没有了柱子的支撑,古塘里的顶板会冒落下来,叫冒顶。有时一个局部一个局部地冒,有时会整体冒。当冒顶时,会有先兆,顶板会有响动,留下的信号柱子会咔咔地折断,煤帮上的煤也会有一些掉落。有经验的老工人就知道要冒顶了,跟班队长就提醒大家注意,到顺槽先避一会儿。当顶板随着一阵巨响整体冒下时,会产生冲击波,会扬起很大的煤尘。这种情况是采煤工作面的正常现象。第一次经见时我们有点恐慌,几次过后也就习惯,觉得冒顶也无非如此而不以为然了。</p> <p class="ql-block">  一般 情况下,一个工作面采完后,古塘顶板用不了几天就冒落,这属于正常,是好现象。因为这样可以减轻新工作面顶板的压力。但是,好像是1971年年初,我们在生产当中,连续采完三个工作面的古塘顶板都没有冒落。这可不是好事。三个古塘形成的空间足夠大(应该有两万多立方米)。如此巨大的空间,一旦顶板整体冒落,其威力是难以估量的,造成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因此,从队到区到矿,对这一情况都十分重视。除矿上班班安排有经验的老工人跟班现场监视外,区、队的干部们也都分开班盯到现场,以便及时掌握古塘顶板变化情况,采取措施。然而,大古塘却一直四平八稳,并不显示冒顶的迹象,甚至连留下的信号柱子也完好无损。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大紧张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记得我们是上二班 ,一茬煤刚攉完,忽然听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隆隆声,接着,煤帮上的煤唰唰直掉。只听专门监视的老工人大喊:冒大顶啦,快往外跑!跟班王师傅也高喊:关溜子,往顺槽跑!他们一边高喊一边晃动头灯,招呼大家。当我反应过来,刚到工作面溜子头慌不择路地再朝顺槽方向跑时,只听山崩地裂般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紧跟着一股巨大的黑雾从古塘喷发而出!强大的冲击波把我一下掀翻在地,安全帽不知飞向何处。浓烈的煤尘让我感到快要窒息,手里抓着的头灯也失去了光亮。挣扎着爬起来后,只感到风流嗖嗖,四周一片寂静。摸着黑没挪动几步,却被一条在柱子上挂着的水线(电钻电缆)勒住了脖子。惊恐之中却顾不得后退低头脱开水线,反倒死命向前,差点被水线勒死。所幸不一会儿便风平浪静,头灯也现了光亮,大伙也开始互相呼喊……</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人们讲,那次大冒顶的规模是少有的。产生的冲击波连煤溜子那百十多斤重的防爆开关都吹出几十米。庆幸的是大冒顶没有把工作面5米厚的煤墙摧垮,否则后果难以想象。虽然大家都被吹得跌跟马趴,狼狈不堪,但只是个别人受了点轻微伤,我差点被水线勒断气而已。</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让我现在想起来还又后怕又失笑。后怕就不说了。失笑的是当时被水线挂住脖子后就不懂得将其取开。可见人们所说的“急中生智”并不见得。反正我那会儿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智”却没有生出来。</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像那样的大冒顶现象的发生,主要原困还是生产工艺的落后和缺乏先进设备。到后来,如果顶板大面积不冒落,可以用人工放顶的工艺将其放下来。再后来,先进的液压支架应用后,坑下顶板就不再是严重危胁矿工安全的一个重要问题了</p> <p class="ql-block"> 五、坑下美食</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粮食不是人们随意吃的,都是按地区、按行业、按年龄等条件,由国家按不同标准定量供给的。煤矿工人的吃粮定量是各行业中最高的。而在煤矿工人中,我们采掘一线工人的定量是每月58斤,又高于其他人员。每月58斤的口粮,35%是细粮,即白面。其余就是玉米面、高粱面等杂粮了。</p><p class="ql-block"> 细粮少,粗粮多,这就需要我们对每一天的吃饭问题有一个合理的安排。比如,在下坑前尽量吃点粗粮将就,省下细粮出坑吃,或招待个同学朋友们啥的。那为什么在下坑劳动前反而吃粗粮将就呢?因为我们采掘一线工人有一个特殊待遇:只要你下坑,不论上几班,矿上都会供给一份干粮送到工作面,那叫班中餐。</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在坑下睡觉,我们觉得是一件“美事”的话,那么,吃班中餐,则是让我们更有幸福感的另一件事!班中餐是坑口食堂用烤炉烤制的油旋样的烤饼,外焦里软,每人两个,每个二两。这两个烤饼不在我们的口粮定量之内,是我们额外的福利。各队每个班儿都配备有一名送饭工。当我们下坑后,送饭工就从队里开上当班下坑人员的名单条子,去坑口食堂领取烤饼,分别装在为每个人配备的铝饭盒内,再到茶炉房灌上一扁铁桶开水,和饭盒一块装在一个专门的保温包中。这样,即使到了工作面,由于送饭包保温,加上有一桶开水的热量,饭盒里的饼子还是热乎乎的。</p><p class="ql-block"> 每当快到半个班时,送饭工就差不多快到了。而当他从下顺槽(进风的溜子巷道)风门(控制风流的特制门)一钻进时,那烤饼的香味儿就顺着风飘进了工作面。大家就知道班中餐来了,喜悦和急迫的心情由然而起。这时候,跟班队长王师傅就会喊:大伙加把劲儿,把手里的营生儿干完好吃饭儿!我们便真地加快节奏,很快把活干完,坐下来眼巴巴地瞭望送饭工。</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虽然人们的生活还比较艰难,但两只烤饼也还不算什么稀罕的高档食品。但是在工作面,当烤得焦黄焦黄、热乎乎的饼子吃到嘴里时,那个香味,那个口感,真有使人美到陶醉的意思。饼子吃完,再喝上半饭盒热水,随地一躺,那种舒服,那种满足,简直享受极了!那会儿,还不知道山珍哪海味呀什么的,但我觉得,那两只饼子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直到现在,还能想起一个班儿十几个弟兄们围坐在一块儿,在头灯映照下,黑黝黝的脸上白牙一闪一闪地吃的香甜的模样,似乎还能嗅到那饼子带有一点儿焦糊的喷香味儿。</p><p class="ql-block"> 不光是我有这样的体会,一起下坑的弟兄们都有这种感受:坑下吃饭特别香。当时,坑口食堂也卖和往坑下送的一样的烤饼,但吃起来就感到不如在坑下吃的那样可口,吃不出坑下的那个味道。对这种情况,我们也有过分析争论。普遍认为,由于期待坑下的班中餐,大家下坑前吃得少而简单,加上劳动强度大,所以容易饥饿而产生强烈的食欲,就觉得坑下吃饭香。但我以为,除大家认为的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心理效应!在坑下那种阴冷单调而缺少生机的环境中,突然眼前出现热乎乎的美食,便给大家带来了一种亲切的生活气氛和喜乐的心情。人在精神愉悦时食欲就好,吃东西就香甜,我想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知。我的观点得到了一些弟兄们的认同,觉得颇有道理。</p> <p class="ql-block">  六、电车隆隆</p><p class="ql-block"> 掩隐在一条十多里长的山沟中的杜儿坪矿,倒也山色青翠,溪流潺潺。沟沟岔岔中杨柳依依,枣槐荫浓。虽然沿沟哩哩啦啦的单身楼、家属住宅等建筑有些简陋和土气,但也店铺影院,人来人往。而最值得赞赏的是,在杜儿坪矿,居然有一条当时可能在太原市、乃至山西省也是唯一的有轨电车线路!这使我们这些学生工一见到时,不由地眼前一亮,既惊诧,又高兴。</p><p class="ql-block"> 那条有轨线路从杜儿坪矿的沟口河龙湾,一直通到坑口,全长约十里左右,一共有六台电车运行。电车和公共汽车大小差不多,上半身是枣红颜色,下半身是淡黄色,很亮眼。据说,那是北京市淘汰下来后被西山矿务局整回来安设到杜儿坪矿的。六台车上喷的编号是“631”至“636”。这是否标示电车是于1963年在杜儿坪矿运行?因为没有专门考证过,仅为猜想而已。</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从河西区下元公交总站到西山矿区,有两条公交线路。16路从下元到矿务局所在地北寒后,向右拐去,到西铭矿。7路则经北寒一直往西,在杜儿坪矿沟口的河龙湾,也就是电车始发站不远的地方设一站牌,然后再往南经由白家庄矿最后到终点站官地矿。也就是说,杜儿坪矿内不通公交车。那路有轨电车是杜儿坪矿所有人员上下班和外出的主要交通设施。</p><p class="ql-block"> 那路电车,从河龙湾到坑口,每隔一二里设一个车站,每20分钟发一台车。但在上下班高峰,尤其是早上6至8点期间,便一趟发两三台。刚到矿上时,我们觉得新鲜,有事没事就去坐坐电车。有时从坑口一直坐到河龙湾,然后再坐回来,纯粹是过车瘾。反正不用买票,也没人管。</p><p class="ql-block"> 那路电车,极大地方便了全矿职工。一到上班时间,人们从沟沟岔岔中钻出来,不用走多远,就可以从附近的车站上车。那条沟里,最远的职工居住区虎胜街,距坑口有近十里的路程。要是没有电车,人们上下班就会十分辛苦。</p> <p class="ql-block">  那路电车,也是杜儿坪人临时聚集的场所。一个矿的人,大多都认识,电车便是大家天天见面的地方。上了车,彼此打打招呼、寒喧一番,熟悉的还会相互开开玩笑。而年轻人越是车上人多越你推我攘地瞎起哄。要是有年轻女性,他们便更来劲,车箱里哄笑声此起彼伏。那时,矿上的领导,区队的头头,机关的干部,都乘电车上下班,和工人们一起挤,一起拱,一起说笑。领导们还利用在车上见面的机会,说一说工作上的事情……拥挤的电车,把领导和群众的心挤到了一块儿,把杜儿坪人的情感凝聚的十分紧密。</p><p class="ql-block"> 那路电车,成为杜儿坪矿的一道靓丽风景。蜿蜒曲折的沟里,在轨道两边的树木掩映之中,那红黄相间的电车来来往往,穿梭上下,给矿山一种勃勃生气。尤其是天色暗下之后,那电弓与电线间发出的弧光,五彩缤纷,好似美丽耀眼的烟花在不停地绽放。而电车运行的隆隆声和有节奏的咔噔声,加上时不时的鸣笛声,在我听来就是日夜演奏的交响曲。杜儿坪人听着它踏实地入眠,杜儿坪人也听着它心潮澎湃。每当我从外边回矿,一钻过河龙湾铁路桥洞望见那红黄相间的电车时,一种亲切感便由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1997年秋天,我第一次重返杜儿坪矿,故地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在我看来,最大的变化, 是没有了那路曾使人亮眼的有轨电车,没有了那日夜不停的空谷传响!我从子房沟原来的电车站那儿爬上了依稀还见的电车路基,只见路基上有的地方种了庄稼,有的地方盖上了房屋。一丛丛叫不来名称的灌木,秋叶斑烂,野草则在萧瑟的秋风中起伏,迎接着枯衰。我的心也在秋意中有些发凉,怅然的目光向着远方,似乎有所等待,似乎有所冀望……</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陈铁成等老矿友们讲,由于运行年代长久,无法维修和更新设施,杜儿坪矿的那路有轨电车已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报废,终结了它的使命。</p> <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用自网络</p><p class="ql-block"> 2018-05-05 更新于2023.7.1</p><p class="ql-block">送花</p><p class="ql-block">打赏</p><p class="ql-block">6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阅读 524</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精彩评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