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岔道（中篇小说连载17）

李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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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宝蹲着正给竹篮里捡红薯，却看到李小玉披着毛毯也下到地窖里，就用埋怨的口气说：“这么冷的天，你下来干嘛？”

李小玉边说不冷边靠近郭大宝，当她来到郭大宝跟前时，突然将身上的毛毯扔向一旁，将只穿着贴身短内衣的身体展现出来。在郭大宝发愣的瞬间，她双手把郭大宝的头搂进自己怀中，低头咬着郭大宝耳朵，柔声细语道：“大宝哥，我不想当林黛玉，我也不要你当贾宝玉。”此刻，郭大宝感到一股热浪从李小玉的胸前涌出，瞬间击垮了他魁梧的身躯，淹没了他理智的大脑，……。

　　当郭大宝睁开眼时，李小玉和中山装已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将衣服穿整齐，给篮子里装满红薯，方才带着幸福的心情爬上了地窖。然而，当他走进李小玉房间时，只见中山装整齐的摆放在炕边，上面有一张纸条：“大宝哥，别追我。谢谢大娘对我的惦记。”郭大宝突然悟出了李小玉说“我不想当林黛玉”的意思。他迅速穿好中山装，锁掉房子门，打算骑车去追。可是，自行车早已被李小玉上了锁。郭大宝连忙捡来砖头将锁砸开，出门骑上自行车狂追。然而，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李小玉没走老路，而是去了另一处公交车站。

转眼间到了春节，别人家满屋子欢声笑语，郭大娘家里却是愁云密布。 从没有追上李小玉那天起，郭大宝就郁闷得吃不香睡不着。他每天坐在“墨宝室”里，不是怀抱着《红楼梦》遐想，就是面对着《枉凝眉》条幅发呆，独自忍受着思念的痛苦。郭大娘以为儿子身体不舒服，催他去医院看医生，郭大宝总说自己没有病。后来，郭大娘发现郭大宝无精打彩情绪异常，而且人形消瘦脸色发黄，以为儿子中了邪，就买来许多炮仗，打算正月十五来个满地红，给儿子驱驱邪气。

元宵节的早晨，郭大宝在母亲的催促下爬起床，草草洗了把脸，来到大门外放炮仗。当他放完手中的炮仗时，郭秋雁走到他面前，用哀求的口味问他到底与林富国有没有联系，郭大宝解释说自己与林富国没有联系。郭秋雁的眼晴里突然闪出泪花，说：“大宝，再过几天，我就会按父母的意愿，远嫁到河南县县城近郊。如果以后林富国联系你，你就转告他，我的心属于他。”说完，抹了把泪，转身跑向自己的家。

郭大宝目送郭秋雁，眼前却浮现出李小玉的容貌，耳边似乎听到了李小玉的呼唤。心想：一个弱女子，都敢于向不相干的人吐露心声。而自已堂堂七尺男儿，却把爱深深藏在心底。他立即转身回家，把年前接李小玉回队上的经历说给郭大娘听。郭大娘脸上的表情由喜变惊，又由惊变喜，转而又变惊。听罢后沉思了片刻，说：“儿呀，你们的感情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明天，娘带你去县城找她父母去。”

再说李小玉回到县城的第二天，病情急骤变坏，立即被父母送进了医院。没过几天，肖老师就发觉李小玉的皮肤上出现了瘀斑、医生发现她脾脏和淋巴结有肿大现象、而她自己也感到身上多处骨骼有疼痛感。李沪生心里明白，留给女儿的日子不多了。他把广州医生说过的最坏结果告诉给肖老师，肖老师接受不了这无情的打击，在接下好的几天里，思虑和劳累使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有时连饭都懒得做。妻女都成了病秧子，家里家外全靠李沪生支撑，他每天奔波于家、医院和单位之间，忍受着生活对他的再次折磨。

　　在别人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日子里，肖老师家里却死气沉沉，连除夕夜的团圆饭也是在李小玉病房里吃的。也许是天意使然，正月十五这天，李小玉想吃臊子面，李沪生就在街面买来了一碗回来。李小玉尝了两口，说很难吃。肖老师在家里做了臊子面拿过来，李小玉勉强吃了几口，仍说不可口。肖老师很快想起李小玉曾说过在乡下吃臊子面的事，就问她是不是想吃郭大娘做的臊子面，李小玉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肖老师把这件事说给李沪生听，李沪生很想满足女儿的要求，但为了一碗臊子面请郭大娘来，心里还是觉得挺难为情。夫妻二人为此事讨论了少半夜，最终，李沪生决定周末亲自下乡去请郭大娘。

第二天早餐过后，肖老师正帮着李小玉服药，李小玉突然用手将肖老师拨向一旁，两眼放光的朝病房门口喊了声“大宝哥！”肖老师转身望去，郭大宝的头从半掩着的门外伸了进来。随着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修长、面目清秀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李小玉惊喜的喊着“郭大娘”，张开双臂迎接郭大娘近前。当郭大娘快步来到病床前时，李小玉立即把郭大娘紧紧的抱在怀中。片刻过后，她才把肖老师介绍给郭大娘认识。此时，郭大宝已经放下了带来的礼品，他腼腆的站在病床的另一头深情的看着李小玉。肖老师让郭大娘在床边坐下，然后指着凳子给郭大宝让座，李小玉却喊道：“大宝哥，过来，坐在这儿。”随后还移动了一下身体，让出大半边床铺，用目光示意郭大宝坐在自己近旁。李小玉对郭大宝的言语举止使肖老师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想到女儿生命已到最后时光，就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也催郭大宝坐过去。郭大宝面带羞色，他磨噌了片刻，才用屁股沾着床边坐了下来。肖老师见她们三人说话挺投机，就外出给李沪生打电话去了。

李沪生匆忙赶到病房，见过郭大娘后，就催肖老师去街上找饭馆，说请郭家母子吃顿饭，感谢她们在村上对李小玉的照顾。郭大娘站起身拦住肖老师，说：“不用去饭馆吃饭。我刚才答应给小玉做臊子面吃，你领我去菜市场，咱去买几样菜。”肖老师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称赞说李小玉有口福。郭大娘看了一眼李小玉，笑着说：“是我年前欠了小玉一顿臊子面。”

李小玉听出了郭大娘话语中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郭大宝，立即脸上飞起红霞，假装低头铺平被子，嘴中说“大娘知道我爱吃臊子面。”

李局长不知话中味道，望着女儿说：“吃就吃呗，害什么羞呢？”

两人女人走后，李沪生想起李小玉给自己带回来的条幅，夸郭大宝字写得不错，问他师承何人。郭大宝说自己从未投过师，纯属照着字贴瞎胡画。这时有位医生进来找李沪生出了病房。

　　李沪生离开后，郭大宝立马站起来想换个位置坐，李小玉反而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无所顾忌的将头歪在了他的身上，说：“大宝哥，我好累。”郭大宝担心有人进来看见，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提醒她注意影响。此时，李小玉的眼角渗出了眼泪，她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双手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郭大宝心情十分激动，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着的李小王的头发。突然，李小玉忧伤的说：“大宝哥，我知道这个病的严重性，迟早都会死。”郭大宝猛的扒拉了一下她的头，不许她胡说。李小玉坐直身子，说：“大宝哥，你把林黛玉的《葬花辞》用草书给我抄一份，行吧？”

郭大宝歪头看着她说：“那首诗不好！”

李小玉说她喜欢，就想要那首诗。郭大宝担心争辩起来惹恼李小玉，就起身从包里拿出《枉凝眉》条幅给她，说：“这是你要的条幅。”

李小玉说：“现在我不要了，我就要《葬花辞》。”

“那给你用楷书抄，行不？”

李小玉没有回答郭大宝的问话，而是指着郭大宝身上穿的中山装，说：“你先说你喜欢不喜欢这套中山装？”

郭大宝见房间没有他人，立即俯身压低声音说：“我要娶你。”

李小玉听了此话，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爬在被子上沉默了。这时，李沪生推着轮椅进病房，说：“小玉，爸爸给你请了假，今天推你回家吃臊子面。”李小玉听说可以回家吃臊子面，心里非常高兴，立即伸手给郭大宝，让他扶自已下床坐轮椅。李沪生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但难得女儿心情好，气色也不错，就把这事没有放在心上。

第十六章

李小玉在饭桌上问郭大娘，能不能来医院替她父母照顾自己几天，郭大娘立即答应了下来。李沪生觉得李小玉提这种要求太过分，但女儿话已出口，郭大娘也已应承下来，他一时不知如何表态才好，就用目光向肖老师寻问主意。肖老师既不想惹女儿不高兴，也不想让郭大娘丢面子，再加上近期自已身体难以支撑当前的困境，连忙说：“这样也好，将来给郭大娘付误工费。”

郭大娘立即接过话头，说：“妹子，那就这样定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在医院陪小玉，你俩口歇几天。但，我把话先说到前头，误工费我分文不要。”

肖老师连忙说：“那不成，误工费是你应得的。总不能给我们帮了忙，还要倒贴上工分。”说完，便准备收拾饭桌。郭大娘让她歇着别动手，起身说自己收拾锅碗。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送李小玉回医院的时间，郭大娘坚持让肖老师夫妇留在家中，她和郭大宝将李小玉推着去了医院。她们刚出门，李沪生对肖老师说：“我感觉郭大娘对小玉的关心有些过头，小玉对郭大宝的举止也有些轻浮。”

肖老师说自己也有同感，就把郭家母子与李小玉在病房见面时的情形讲给李沪生听。最后说：“当时我感觉她们三人才是一家人，至少别人也会以为咱俩家是亲家。”

李沪生也说：“饭前，在病房里我打算扶小玉下床坐轮椅回家，她却主动伸手让郭大宝扶着下床。当时我还诧异，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肖老师说：“上次，郭大宝一个人来探望小玉，我就感觉不对味。这次他们母子又一同来探望小玉，会不会真对咱小玉有想法。”

李沪生略加思索，说：“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城里姑娘不会嫁给农民，我女儿当然也不可能嫁给郭大宝，这个道理郭大娘应该懂得。”说完这句话，口中直打哈欠，肖老师催他快去睡一会儿。

郭大宝在县医院陪李小玉直到太阳西沉，才坐上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南郭庄。他下车时，正好碰到贺希安。两人互相问起近况，贺希安说他正在托人办理入伍手续，刚才在知青办盖了一个公章。郭大宝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事告诉给贺希安，推说去县里打听参加书画展的事，还把在林富国身上发生的事说给了贺希安听。贺希安听罢甚是平静，说：“他们的恋情我很羡慕，但结局并不意外。”郭大宝问他与杨莉莉的关系发展得如何，贺希安苦笑了一下，说“正在努力进行中”，然后匆忙的告辞了。

第二天早晨，郭大宝放心不下李小玉，他打电话到医院，向郭大娘寻问李小玉的身体状况。郭大娘说李小玉的牙龈和鼻孔有少量出血，郭大宝催她快去找医生，并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李小玉父母。郭大娘放下电话，就立即联系到了李沪生。李沪生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兆头不好，急忙赶回家，带着肖老师来到医院，要求医生调整治疗方案。实际上，近几天李小玉自己也常常感到体力不支，精力不济，有时还处于半迷半睡状态。而她不想看到父母伤心落泪，就没有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所以，在大家眼里，每逢看到李小玉睡觉，都以为她真的困倦了。对前一天李小玉表现出的良好状态，也没有人想到是郭大宝给她带来的精神力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