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音达木河》

书为心画（张新华）

　　记忆中有一条小河，汩汩流淌清澈透底，岸边是萋萋芳草，浅水的青荇间有鱼儿的游动，有蝴蝶和蜻蜓飞起飞落。远处起伏如絮的白云摇来荡去，空气中弥漫着庄稼的芬芳，水中飞溅着晶莹的浪花、潺潺着深沉的呢喃和吟咏。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水总是很纯，阳光总是很明媚，这就是家乡的音达木河，一条缠绕在记忆中和梦境深处的小河。
　　音达木河发自哪里，很多人并不知晓，只知道它从远方流来，到这里与另一条王三五河汇合，然后再向下游流入不远处的松花江。另一条河之所以叫王三五河，是源自王八河的意思，王八——水鳖矣。据说，那条河里曾经有很多的那种小东西。因音达木河水盛，所以人们多半还是把汇合后的河水称之为音达木河。至于音达木一词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的我也不知，长大后听一位学者言，是取自满语——草木葳蕤之意！

　　小时候，家里生活拮据，两间草房，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开辟了一个小菜园。随着季节，园子里边种了些波菜、生菜、小葱、西红杮和大白菜……还有一棵沙果树。草房屋檐下，有窝燕子，大燕子衔食回来，飞来飞去，常在沙果树上停留，婉转鸣叫。
　　那时，爸妈都还年轻，爸爸下班回来陪我写字，妈妈多半时候是坐在炕沿边上，口里哼着歌儿，做着针线活儿。儿时的记忆是零碎的、不连贯的：茅草屋、卷窗帘，柴火灶、木风箱，板杖子、土坯墙……然而印在脑海中记忆最深的、最完整的却是离家不远处这条涓涓的音达木河。

　　

　　妈妈工作很忙，难得休息。碰到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妈妈又恰好休息。她会收拾一大包衣服，带上一个大盆。然后领上我和姐姐去音达木河洗衣服。河风飘来，小草轻舞，妈妈坐在岸边石头上，用棒槌锤打着衣服，发出“嘭嘭”的响声，我与姐姐下到河里，用一条毛巾，一人扯一边，伸到水下捞小鱼。那时，鱼真地很多，可以说兜兜有鱼，然后回到岸边把小鱼装到瓶中。累了，就坐在沙底的水中，任清清的水从身边、腿下拂过，惬意、自然、快乐。在水中玩累了，我们就躺在岸边的草地上睡觉，直到太阳偏西，才在妈妈的呼唤下，一溜趑趄地向家里走。那时，河里很美，很净、很圣洁、也很温馨，是记忆中最真切、最向往的地方所在。

　　后来，我们家搬离了那个地方。再后来，我长大、上学、参军，都始终没有机会去音达木河。直到一九七九年，也就是我提干的那年春节回家探家，才特意去看了一下音达木河。然而，站在音达木桥上，举头望去，令我梦萦魂牵的音达木河，却风韵不再，憔悴到我难以置信，真真大煞风景，物是景非了。河岔还是原有的河岔，只是河里流的是脏兮兮的污水，刺鼻的臭味。岸边的水草没了，是乌黑的污渍，成堆的垃圾。远处的庄稼没了，是冒烟的工厂。空中的白云没了，是弥漫周边工厂放出来的黑烟……楞怔了良久，心里如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黯然地离开了受了伤的、被玷污了的音达木河，再也不愿意回过头来。

岁月如歌，时光如梭。转眼我们兄弟姐妹也都到当年爸妈的年纪了。妈妈已离开了我们，爸爸也苍老了很多。我远在他乡，好在哥哥、姐姐、弟弟都在老人的身边，倒也衣食无忧，天伦常在。
从部队转业后，回家探家的机会就多了些。每次探家，心里还是放不下音达木河，想起那满目疮痍的河道，总是如鲠在喉，心头缭绕，难以释怀。回家后的第二天，便急急地开车去了音达木河。
　　家乡的变化真的很大，每一次回来都能感到其不同之处。车行半个小时，来到发电厂附近的音达木桥上。果然，眼前一切都变了。河岸边新栽了整齐的杨柳，河堤的内侧都是用石板砌成，缓坡处都是用水泥浇注，整洁划一、错落有致，与上一次所见简直天壤之别。小时候庄稼地的地方，如今已是发电厂的职工住宅区。细细品味，仍然觉得此景与记忆中的音达木河相去甚远。没有了软泥细沙的河底，没有了岸边蓊郁丛生的草木，没有了远方的山云、清新的空气……一切是新的，又是旧的、陌生的——此音达木已非彼音达木矣！
　　想想，世界是运动的、变化的，正如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所言：“人不可能同时迈进同一条河流。”河流的嬗变也原在规律之中，可是音达木河总觉让人有些异样的感觉。现在的修饰不能说不和谐、不美，也的确比那时漂亮，但是人工雕琢之气太浓。
　　在堤上待了十几分钟，一阵风袭来，已颇有些了寒意，赶紧驱车回家。路上，心里翻腾着不凡的思绪，已变化的道路、楼房，但大致的方位还在，这里曾留下美丽幻想、美好企盼，还有动听的歌声……记忆中的音达木河已是永远地属于了记忆，不可能再回来了，正如人的生命不可倒退一样。也许，美好的永远都是触摸不到的东西。现在的音达木河，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音达木河只能永久地珍藏于我的记忆中了，盛景不再。
　　到家时，家人已准备好可口的饭菜，心境豁然开朗，看到这样一大家子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相濡以沫的和谐亲情，又何尝不是一处美景呢！世界无时不在变化，你卑如草芥，既阻止不了美丽的出现，也左右不了美好的幻灭，唯一能做的那就是用心去体会，用真情去投入，用全部去记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