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无曲和五宝绿珠杜鹃花

宗南

2006年5月13日，我国水墨大师尤无曲，尤老走了！尤老生于1910年，享年97岁，他这一生勤耕于国画园地，精心培育五宝绿珠杜鹃花，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人们把“上善若水”视为最高的精神境界，尤老在弥留之际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是“人淡如菊…”。他这一生，为人低调，待人诚恳，乐于奉献，淡泊名利，“如菊”的人生饱含了“上善若水”的深刻内涵，是人品的楷模！

此时正是他心爱的五宝绿珠杜鹃花盛开的时候，杜鹃花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有花中西施的美称，而五宝珠更是杜鹃花中的珍品，在尤家祖辈延续近200年的精心培育下，花色素净而艳丽，花姿大气而娇媚，犹如一群圣洁而高雅的仙女让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尤老选择在杜鹃花盛开的时候驾鹤西去，在冥冥之中让人联想到上天是否也有意让这些可爱的仙女们来送尤老最后一程，并且世世代代当尤老的忌日来临之际，不要忘了再来看看尤老。

有关尤老在国画领域的贡献，在美篇《人淡如菊，笔墨水融——尤无曲的人生艺路》已有详细介绍。本篇重点在展示尤老精心培育的“五宝绿珠杜鹃花”的迷人“风韵”，但对“杜鹃花西施”之父的艺术人生和精神风貌也有简要的介绍，让我们在欣赏杜鹃花西施的“芳容”的同时，也分享其“父”的人生故事。

五宝绿珠杜鹃花相对于一般的杜鹃花，她的花色显得更为高雅，圣洁，不单一，花型也有变化，会在人们面前产生一种多姿多彩，五彩缤纷的感觉，这样的视觉效果是一般的杜鹃花没有的。特别是白花的花芯是绿茵茵的，有一种迷人的神秘感，更为诱人。五宝绿珠杜鹃花正是因此而得名。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国著名园林学家陈从周教授来尤家考察观赏，认为尤家五宝珠品种之纯是他走遍江南所仅见，可谓杜鹃花中之极品。这是有灵性的杜鹃花对尤家祖辈延续至今用爱心对她精心培育的回报。

尤无曲1910年出生于江苏南通一个教育世家，父辈都是張謇事业的追随者。尤无曲5岁开始随舅父顾桓托学画。现存最早的童年画，已显露出他的绘画天賦。他上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南通师范，都是当时的名校。渊远的家学和先进的近代义教育他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照片为尤无曲少年时与母亲摄于家中小石山

尤家老宅的天井，南通人一般把家中的院子称为“天井”，这样的院子在南通算是比较大的了，这是种草养花的好地方。

1929年，尤无曲以优异成绩考取上海美专，直接插班二年级。半年后，黄宾虹等应叶恭绰的邀请，创办了中国文艺学院，旨在培养一批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中国画家，尤无曲转学到中国文艺学院。中国文艺学院后更名为中国文艺专科学校，尤无曲和他的同学们都被吸收到海派名家汇集的“蜜蜂画社”，成为中国早期美术团体成员。



　　上世纪40年代在上海的尤无曲，鲜为人知的是，在39年～44年的6年期间他两次经受了“中年丧妻”之痛的人生打击，但他没有被击垮，没有沉沦，在追求事业的道路上坚定前行。

尤无曲1940年春，结识实业家严惠宇先生，得其引荐，拜陈半丁为师。不久去北平，为陈半丁入门弟子，有缘结识蒋兆和、萧谦中、王雪涛诸家，开拓了艺术视野。1941年11月，陈半丁为其在中山公园水榭举办个人画展。齐白石为鼓励尤无曲买下画展最贵的作品《纤天图》。齐白石还为尤无曲订潤例，写下“下笔芲劲，有明人风”的评语。北平画展是尤无曲融合“京派海派”绘画艺术、初具个人面貌的展示，是尤无曲艺术生涯中，具有标志性意义。

为侍奉年迈父亲，1952年尤无曲离开繁华上海回到故乡南通，在宁静的故乡潜心探索艺术，逐渐创造个人面貌。他为南通医学院画教学用人体解剖图，26年间画图数千幅，全部用毛笔中锋写成。如拳者終日击打沙袋，兵者坚持打靶一样，久而久之，百炼成钢。尤无曲的笔墨功夫发生质变。

尤无曲回通工作后，就开始着力培植花木和盆景，为自己营造一个化綠色的自然环境。尤无曲早在七八岁时就爱看盆景艺人剪扎盆景，并试插黄杨育苗成活。在工作和绘画之余，陆续培育制作盆景数百盆，大的超过1米，小时仅方寸。一件佳作的完成往往需要二三十年。树种有雀舌（小罗汉松）、五针松、黄杨、六月雪、虎刺、榆树、雀梅、枸杞等。置身于亲生培育的千姿百态的盆景之中，自然的气息时时融入心中。经过几十年的实践和研究，尤无曲的盆景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被世人誉为“曲园盆景”。

他培植的盆景都是自己育苗，剪札，养护，造型，十年八年，二三十年，逐步成器，因此对生長规律了如指掌。花木盆景的生命形态，节奏，韵律，色彩及构成心自然美的艺术元素（静态的，动态的）渐渐融入心灵，为绘画创作取之不尽的宝库。尤无曲说：“由于环境和条件的限制，我去名山大川较少，这是憾事，但盆景花木天天伴我身边，自然的气息时时在我心中，这值得我聊以自慰。我做盆景一直追求自然，遂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世人称为曲园盆景”。

1975年在南通医学院退休 照片背景的雪松为他自己所种。

尤家的五针松盆景群，松树是尤老最爱的树种。

1978年南通书法国画院成立，尤无曲即被聘为画师。1979年尤无曲70岁，首登黄山，1981年、1982年又相继上黄山。三上黄山，开启了古稀变法的历程。尤无曲在仙境黄山勤观细察，静思深悟黄山灵性，顿然感觉黄山仿佛就是一幅幅变幻万千的天然泼墨山水。黄山气韵从水而来，水是黄山的精魂和底蕴。所以初上黄山归来开始用泼墨法。

初上黄山，得写生稿三本，有的在黄山即成画，有的回通后成画。尤无曲不仅手写生，更看重心写生。他说：“对景写生固能得其形，然而中国画尤贵乎神韵，会心之记忆，为第一要领。”“会心之记忆”，这就是“心写生”。这是尤无曲的独特见解和经验，所以他说：“第二、第三次上黄山，几乎设有动笔，只是去看，去感受，让黄山之精神与自己的精神统一起来，这样我心中之黄山就能层出不穷地移到画中来。70岁后开始变法，三上黄山，感悟到水是丹青与自然之间相联，相通，相融的共同元素，他因此而创造了泼写结合的绘画技法，其艺术风貌焕然一新。

1999年尤无曲发表《笔墨水融——我的艺术观》，感慨其艺术主张，提出笔墨水融的观点，纵论当代山水画艺术。他认为：“中国画目前尚未达到顶点，还需继续发展。”其实，对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自信，以及自觉的核心思想早在他少年时代萌芽，青年时代确立。随着时间推移，在攀登中国画艺术高峰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越来越坚实，越来越深刻。

这年重阳节尤无曲用篆体书写了“山高路远高峰的心路历程。2006年春天他亲自参与《尤无曲画集》的选编，并在后记中再次全面论述笔墨水融的理念。

同年4月底尤无曲重病住院，弥留之际反复说：“人淡如菊”。这是老人一生的写照。

2004年12月南通博物院“尤无曲国画艺术九十年回顾展”

这里我们想以书法家陈子安先生在《超越时空的经典》一文中的几段话对尤无曲先生作品的艺术价值做一个小结。

“新世纪尤无曲成为画壇上一道令人瞩目的风景，央视人物栏目播出了《水墨大师——尤无曲》，荣宝斋出版社接连出版了《荣宝斋画谱》尤无曲绘山水部分、《尤无曲画集》、《近现代篆刻名家印谱丛书——尤无曲》，作品被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收藏，引发了人们对传统的重新认识，对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把尤无曲九十多年始终如一的美术活动放在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创作的横向空间来看，尤无曲是中国画创作的旗帜，在相当时期里，他是唯一未被西方美术与当代政治风潮影响其艺术取向的艺术家，是二十世纪以来唯一把中国画画到化境的艺术家。”

“尤无曲除了继承发扬中国画的笔墨技巧与艺术语言外，创“笔墨水融”说，把“水”法与笔墨并重，以此创作出一批令人赞叹的经典作品，从而把中国画真正引入了“水墨时代”，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真正领悟尤无曲“笔墨水融”说，中国艺术将令世界惊讶，这是尤无曲的艺术精神意义之所在。”“尤无曲的艺术，是超越时空的经典，有着永恒的意义。”

央视人物栏目播放水墨大师尤无曲

纵观尤老的艺术人生，他的学生陈斌教授有这样的概括：

无曲先生淡泊，宁静，虽不擅词令，却能以其德其行感人。多年以来他的生活，艺术家庭都处在协和，宁静，闲逸之中，作画之余，作诗自吟，玩花弄草。无曲先生不求闻达自得其乐，是隐于都市的大隐，他平静中充满禅意，温厚中隐藏傲骨，古素中包容新趣，散淡中蕴含真情。人淡如菊！

南通市文联付主席季茂之曾写过一篇文章，深情怀念他曾经和尤老有过一段交往的日子，标题为《笔自清华，格自高逸》——尤无曲先生的淡泊坚守与真诚追寻。文章让人感受到一个隐逸于深巷之中的画壇明星是怎样的淡泊和真诚，让人一生难以忘怀。这里不妨直录文章的最后一段，真切地感受一下尤老的“温度”。





2006年，我写了篇题为《最难风雨故人来》的文章，写四十年前在“WG”灾难的岁月中，几位老友不顾个人安危，给与我的关怀和恩情。这几位老友，其中就有尤老。1967年11月某日，我路过文武巷，正巧遇见尤老，我低头走过，不想招呼。此时我已被斗得狼狈不堪，亲友见面也都装作路人。这在当时极为正常，我也充分理解。想不到尤老却高声喊我，并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我居然去了，直到他房里落座；师母陈先生照往常一样给我泡上香茶，坐下和我们一起交谈。这是劫难中的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不在自己家里，我享受到人的尊严。尤老知道我即将去南通农场劳动，接受批判，爱人也将去农场另一个大队参加“斗、批、改”，两位老人也知道我将三个孩子交给岳丈带回家了。

对我一家人东奔西走的境况，尤老轻轻叹气，其意切切，其情殷殷。我至今还记得二老眼神的变化，感人至深。就在这天晚上，我根据尤老的好意，将尤勉斋老先生给我的一盆白兰花，送到他家里，不然这株白兰花将因无人照料而枯萎。

尤无曲先生是国画大师，忠厚长者，真诚待人，淡泊名利，这为大家所共知。但他还是一位具有分辨善恶正邪是非之心的正义之士，敢济人之急，解人之危而不避风险，这种高尚品格，也将永远为人们所铭记不忘。尤无曲先生是披戴着道德上，艺术上灿烂的光辉，竖立在江海平原上的一尊不朽的雕像。”

季茂之先生的这段文字朴实无华，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如今所有经历过那段劫难的人，都能体会到其中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人间真情是怎样的分量。季先生让我们感受到艺术家尤无曲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的淡泊，真诚真真切切，让人感到亲切温暖！

如今季先生也随尤老驾鹤西去了，他们在天国的灵魂也一定是可以神交如昔的！

最后，我们不能不说一下尤无曲艺术馆馆长尤灿，他是尤老的孙子。是他二十多年来坚持不懈的努力，才使我们走近尤老的路走的比较顺畅 。

“尤灿在推广与宣传爷爷尤无曲先生的路途中跋涉近二十多年，正所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其事迹感人至深。

尤灿自幼缠在爷爷身边，看他画画，陪他写字，与他聊天。久而久之，竟走进了爷爷的世界，且心无旁骛。2004年他放弃国企营销付总身份，开启专职从事爷爷资料整理，研究，推广工作，2006年集全家之力购得一处房产，建立“南通光朗堂尤无曲艺术馆”。他完成出版尤无曲画谱7种、印谱一部，诗集一册，大型画册《尤无曲》，《艺术巨匠尤无曲》，并编辑《尤无曲年谱》。他用了十几年功夫在拍卖行、画廊回购爷爷作品百幅之多，让散落在民间的墨宝重新回到广大观众视野之中。这些年尤灿远去北京，近到上海等地，举办尤无曲画展8次，联展4次。”

光朗堂艺术馆在尤灿的掌管下，已成为一个南通市知名的文化艺术园地，对交流，推动，发展南通在绘画，园艺等方面的活动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尤老之子，尤世璜先生在光朗堂艺术馆给来艺术馆观赏五宝绿珠杜鹃花的通中老同学介绍有关的知识。

尤老的人生艺路和五宝绿珠杜鹃花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大家，对老同学是一次很有意义的，美好的精神享受，也因尤老“如菊”的人生深受感动。

艺术馆的盆景园地，在尤世璜父子的精心培育和护理下，生气勃勃，欣欣向荣，一片喜人的景象！

　　对我们40后为主体的这一代人来说，尤老就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父辈，如今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7年了，我们深深地缅怀他！这不仅是因为他的画和花，更是因为他的人品！

尤老其实很平凡，他这一生就是一个能坚守做人的良知和善良，有尊严的活出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并对社会做出一定贡献的常人！

他启示我们，人不能无尊严的沉迷于温饱，碌碌无为的虚度年华，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让人间有更多的阳光和爱，人人都能活出自己，对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感谢尤世璜父子让我们知道了尤老的动人故事，让我们有幸见识了如此美丽的杜鹃花！

再见，让人不忍离去的五宝绿珠杜鹃花！

谢谢大家！

2023/07/01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