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家的外婆叫戛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ga.ga读一声);随州方言,不晓得多少代了,我们都是这样称呼外婆的。现在的新一代,有改称:佳佳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的戛戛那一代大多都是裹过足的小脚,走起路来,总是有些不稳的样子,她们穿的鞋子,都是自己纳的千层底,像个小小的犁铧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爷(外公)家在解放初期被评为中农,那时候大概分为:地主、富农、中农、下中农、贫农几个级别的成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说被划为中农,是因为家里有一套完整的农具,什么犁、耙、轈(chao,水田里一种将土壤趟平成泥的农具)子,风车、溜筛等等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的娘家有亲戚是大户,自幼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就多了一些见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正处于最为困难的时期,许多家庭都是吃不饱肚子,戛爷和我爷爷才五十多岁,都在这一时期去世了,几年以后我才出生,所以,戛爷和爷爷都没有一面之缘。戛戛带着妈妈,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父亲抗美援朝回来,奶奶家更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老王家柯干的姑爷,是个热心肠的人,去戛戛家提亲,让父亲入赘戛戛家当了上门女婿。戛戛是个十分开明的人,依然让我们随姓王家的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一直很自卑,因为没有儿子,总说自己是个孤老。六一年我出生了,戛戛特别的高兴,自己的膝下终于有了带枪的。不管到哪里做活,都用洗菜篓子㨤(kuai.蒯)着,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起,薅草时就放在田边的乌桕树下。妈妈说戛戛在我身上花的心血是最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五六岁以后,宠是宠,爱是爱,一旦犯了错,她也不心慈手软,照样用雷鼓头(随州方言:弯曲的指关节头)钉脑壳。那时候,我们一群熊孩子,总是向水里乱吐漦(随州方言:漦can.蚕,随州把唾液叫作“漦”)、往水里面撒尿,戛戛看见了都要骂我们;是一群报意(这里是报应的意思)。就这样,在我们童年的潜意识里,就有了水是人饮用的,不能去污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崽娃子总是爱和大人别着来,常常是讨打挨,打轻了就笑,打重了就咉(ang.肮,随州方言:哭的意思)。受了委屈或挨了打,总是去找戛戛说,戛戛总是一边说道理,一边撩起衣角擦脸上的眼泪,从来不和稀泥,慢慢的,我们晓得了哪些事能干,哪些事不能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做每一件事情,都很有条理,她聪慧手巧,看她做事就是一种享受,不管是农活还是家务活,总是干净利落。戛戛做的饭菜很可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善良勤劳,无私的将全部能量,付出在抚养我们一群兄妹成长上,那样的年代,我们兄妹七个,没有一个冻坏、没有一个饿坏。从我出生,每年都养两头猪,一头卖统购,一头作年猪。各种蔬菜接住茬,好米好面掺菜羹,加一点油盐,好吃又营养,红薯、南瓜既当主食又是零食。院子里种了杏、李、枣、柿子等时令果树。我十来岁就会捉鱼摸虾,戛戛就专门给我制作了虾搭,抄网,我每一次下河都有不小的鱼获,戛戛总是笑咪咪的说;你就是个鱼鹰。弄的鱼虾不少,我们吃的却不多,多数都是被戛戛炸熟,让妈妈拿去卖了,换了油盐钱。戛戛承担了一大家子人的缝补浆洗,都是在挣公分的空隙里去完成的,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多么繁琐而辛苦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每天都是很忙的,但塆子里谁的脚窝了气(崴了)来找她,她从来不会拒绝,总是细心的拿捏,用一只筷子抵在患处,再用升子底轻轻的敲筷子的顶端,七七四十九下,次日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戛戛还四处奔走,为过了婚龄的华银哥,永宝叔说媒促成了婚姻,组建了幸福的家庭,生育了一路儿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夜以继日的操劳,终于积劳成疾,戛戛晚年患了子宫肌瘤,和慢性心力衰竭,却总是担心花钱,硬抗着,直到瘤子长到一斤多才跟妈妈说,父亲知道后将戛戛带去随州作了切除手术,检查出还有慢性心力衰竭,出院时配了药,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戛戛的气色好了许多。不久,她又开始了忙碌,一天傍晚,戛戛的心衰又严重了,一问才知道,几天就没有地高辛药了!我立马从大碑店跑到澴潭,找父亲去卫生院开了药又跑回来,戛戛吃了药,症状才慢慢缓解,那年我十五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0年我顶职到澴潭上班,离开了戛戛,那时的澴许路十分难走,都是步行,路况很差,就是骑自行车也是不容易的。一次我跟戛戛说,等你过生那天我再回来,有心没肝的我,竟然把这事忘记的一干二净,后来听二妹说,生日那天,戛戛准备好了饭菜,几次到小桥上,望着那条我回家的路,等来的却是失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戛戛晚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火葬,刚推行那年,隔壁的坤爷第一个遇上,正元叔开着手扶拖拉机送去随州,回来时本忠叔双手捧着一个骨灰罐,那时候的老人,生前都准备了棺材,只能将骨灰罐,和一些衣服被褥放里面一起入了土。戛戛看到了这一切,吓的骂了娘。实行葬改,受到恐慌的,巴哈(恐怕)不止我戛戛一个人。后来的日子里,谁奏不允许提及这个话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7年重阳节那天的凌晨,饱经沧桑的戛戛,走完了她人生最后的一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我正在去出差的途中,一个星期后,在回澴潭的班车上遇见了金富姨爹,他说;你戛戛去世了!当时无法联系上你。听到这晴空霹雳的消息,我泪如泉涌,姨爹要我直接回大碑安抚一下妈妈,必定这件事打击最大的是她。听妈妈说,戛戛是土葬的,算是对辛劳一生戛戛的一丝安慰!那几年丧葬制度没有那么严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对戛戛的思念,都是沉甸甸的愧疚,是因为对她老人家没有一丝的回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现在,我也成了戛爷,只能像戛戛一样把全部的爱传给下一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注:漦和咉两个字是参考刘村汉教授【随州方言语词考究】一文里注解的。其余随州方言都是口语和音字,期待大家斧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柯干(干:在这里读一声)姑爷;是随州坊间区分一众姑爷的别称。譬如;王家有四个女婿,分别为:涂、唐、彭,张,如果找涂就说涂干的,找张就说张干的。这里的干也是根据口语和音字。</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