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人家》一一故乡记事

昏昏道人

《村落人家》一一故乡记事

题记：我贪恋乡村，一方庭院，二间草舍，三分烟火气……。

闲来坐门埻，看小村远去了，伴着城壕，化为一缕风尘，消逝在岁月里。

小时候的小张村，以水绕村，以土围墙，所以有城壕。秉承祖训，前柿后槐，方正小院，历史上曾有过城河遗留的痕迹。闲时，孩童们三五成群在门道及襟门上玩耍，鸡犬在院子里巡步，猪在后头圈里哼哼，嘴巴扎墙根拱来拱去。窗台边挂着下地的锄头，镰刀和草帽。灶台上方挂着馍笼子，井庄前的大槐树上，不知啥时三根头发吊起了黄瓜鸬窝，在空中摇摆。厦房的窗子以前是用土纸糊的，哥哥结婚时，装上了两扇窗扇，窗框新用粉廉纸糊了，算是给新婚哥嫂一个安全感。纤细的窗棂横竖交叉成条块，哥手艺巧，已经在洁白的窗纸上画了窗花。新婚那天，小娃们在窗纸上用手沾口水钻了好几个洞，迷着眼睛向屋里看新娘子……。

后院鸡窝，时不时的有下蛋的母鸡咯咯咯叫声。

我记得，母亲总是睡得很迟，土炕放着一方炕桌，桌上放盏昏黄的油灯，老花镜和布拾蓝，母亲在油灯下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熬出了全家人的生活。坑下挨着的是锅台，锅项里常放着辣角，薰黑的梁上吊着一只搁馍的笼子，锅头右边是风箱，灶火里常常放着树根做成的木埻。锅台左则正对着屋门，

灶膛里填上柴禾，不用风箱火苗也能冲出灶口，灶火门上的青砖已经被熏黑。母亲的眼睛也随日子一道被熏黑了，青蓝色的烟雾在母亲头上腾升看绕过房梁，淌过椽巴眼在村子上空盘旋。锅里的苞谷糁随着木勺的搅动，蒸腾出诱人的香气，沸腾出灶房在小院里弥漫。

我记得，锅底的“阁渣“是娃们的最爱返乱的零食。日子里的亲情和民俗给予了冬夜的暖和，当然，这也和盘的土炕分不开。炕头儿上放个炕桌，苯栏有栏柱支撑着半空的一对箱子，下方放着油灯，母亲坐在炕头，，箱子上描着牡丹花，用金线勾过。家家每夜都熬着做活，那时代家家都一样忙？这些，已成为每一个乡村人心底永远的温暖。

我总贪恋厚厚的棉被和暖和的土炕。窗纸被阳光照亮，院子里时而响起父兄们扫雪声。村西头西万路上汽车鸣笛声，加杂着拉拉车的马蹄疾跑声，这些声音让寒冷的冬夜更加有了温度。待我起来时，天晴了，太阳老高，乡村的冬天，没人专门去跑步，有的是，繁忙而热闹的早上。

村里临街的土墙根，被太阳晒过，忙完了秋收，收割的苞谷杆就堆在士墙外，窝冬季节，没有了家里地里要干的活，在冬日的阳光里，土墙下，男人们一色的黑蓝棉袄，腰里扎丈二长的兰布腰带，操操双手，或坐，或蹲，或半卧在土墙边的苞谷杆堆上，谝也个黑的新闻，说村里的旧事。小娃们凑在一堆儿，有在苞谷杆堆里寻蔑杆的，有拿根苞谷杆拉胡琴的，有在风里追着跑着呼来喊去，抹在袖口上的鼻涕托托，在阳光里闪闪发亮。这时，有婆娘喊男人回家吃饭的，也有他娘喊孩子吃饭上学的，还有墙根上俩人丢方急了眼的，脸红勃子粗的打“瓜“了！

梁秋实说：“人在有闲的时候才最像是一个人。闲暇处才是生活“。

我认为：这话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我记得，乡村秋忙两夏忙，过了芒种，基本都是闲遐时候。夏忙，龙口夺食，三锤两邦子和收完了，跟尻子就种秋苗。秋忙却是雨里搬苞谷，分苞谷，农业社叫(预)雨分，令我难忘的是，雨地里各家都顾了自家的苞谷咋向回运，隔壁四婶让侄儿邦忙把苞谷给捎回去，侄儿竞说道：“不失哦闲尻子“？把四婶气的连发脾气？骂侄儿“这驴失的不是东西“？唉！那年月谁也不容易啊！

夏忙是，收麦前村边一块大麦地作场堰，俩老汉套个牛接碌竹，一个在前牵头沽，一个手拿树枝担上草灰，一圈又一圈的走过，村人叫“光场“。待等小麦熟，平整如镜的场，吸引了老人和孩子驻足。麦收时节，每一个查马黑，夕阳斜照在土场上，麦子垛在夕阳的投射下，越来越高显得胖乎乎的影子。大人们坐在场边，卸下一天的疲惫，扯东扯西的享受傍晚时分温暖的南风。小孩子们把鞋一脱，光着脚在土场上追逐嬉闹。远处的地里，还有社员在抢撒挥镰，忙忙活活，村道上，吱吱呀呀的牛车满载着麦个子，在落日的余晖里向麦场赶来……。所有夏天麦收故事，都印在村人的心里，唯有一件事令我难忘称奇，有一年正在收场，突然狂风大作，队长急令所有人上麦积子，压住麦个子，怕让风吹跑……。这时，队里新买的大框被风刮跑咧，队长令我与同学一起去追，一直追到四里路外的张杜村坡下，才撵上，一人在前背框顶风逆行，另一人在后用两手推着走。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坚持将大框背回场里。那年的夏风给我深刻印象是：猛，急，怪，到现在还记着那场风！

我记得，在村里小学校里的一段时光。

说是个学校，其实就是村北头的庙堂，队里安了几排土台台，搭上木板就是课桌，凳子是每个学生拿自家的。高矮不一，形状各异，坐在爷像前上课，觉得有点滑稽。

老师郭景山是教私塾出身，一个人教两个年级，上课铃老师自己摇，吃饭，学生家派饭。现在想起来，郭老师也着实不简单，我甚至怀疑他受过高等教育！早晨上学，因为天还未亮，每个学生必带自制的小油灯，那时代庙里没电灯！和我同桌的女同学叫换过，她家住在村东涝池旁边，她家经济情况好些，我就和她用一盏油灯，灯油自然她就全包咧。给我合用油灯的代价是：但每天早晨，路过她门口时，我得实施叫醒服务，于是我天天早上，使劲喊：“换过，换过，上学……走“？隔壁怀安睡不着觉，爬在后墙头说：“一大早，把啥换过了“？……，弄得我很尴尬。

学校院子北边是个深崖，有三米深，崖边没有护栏，学生们就在五六米宽的崖上玩耍。说起来也怪，小学两年里却未见一个学生掉下去，倒是有一回，郭老师老眼昏花，入厕时，厕所抱的木橛子松了，不小心给掉了下去。上课了，老师把铃摇山响，下课了，老师仍然摇响那个铃铛，那悠远的铃铛声里，寄托着每一个孩子心底深处的学子梦……。

多年之后，我们带着梦想，走出那个毕塬上的小村，走向了想往的事业……。

记忆里的村子，自然淳朴，人情浓厚，就像村南洋芋坡上的洋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无花宁静，温馨安详。村落曾经平凡的日子，如滴在洋芋蔓儿上的露水珠滑落，最终消融在黄土里，无影无形的滋润养着大地，万物，和人的生命，而又不声不响。

我向往旖旎的农村生活，那记忆中的人间烟火，是你我珍贵的岁月静好。当我们看过叶茂叶落，走过小巷长街，最美的期待不在路上，而是在心里那片村落中。

癸卯年暑月於韦曲城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