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

高淑青

夏天的很多妙趣，是在于《忽然之间》的领悟：

忽然之间，草木萋萋。

忽然之间，瓜熟落蒂。

忽然之间，蔷薇如瀑。

忽然之间，蝉声如雨。

又，忽见为霞满天，互感晚风拂面，呼入芦花深处，忽聞暮鸟归啼......

日子变得绵长而浓稠，像是置身于恒古寂静的山谷，忽见便是那一弯月色惊艳，在心上当期一圈一圈的涟漪......

前日去大弟家的小园子溜达，见黄瓜架上的层层绿叶中，有几只小黄瓜悄悄探出了头，只有小拇指大小的样子，个个顶着一枚黄色的头花，煞是可爱。

下了一场雨，再去看时，却早已找不见了小黄瓜的身影，只有胖乎乎圆润润的几根大黄瓜悠哉悠哉悬在叶子中间。

“这就是那天的小黄瓜么？”我有些不敢相信。但上看下看，确实是这跟木架的那几个藤节上的呀，难道就这么两日功夫，竟“嗖”地一下长大了么？

是啊，是夏天了。如果说春天的草木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夏天就是撒开了的放肆狂野，是不管不顾的凶猛生长。

于是，似乎只是一晃眼之间，小小的瓜果已经成熟，甚至连头上的小花都来不及凋谢；葡萄已经从米粒大小长成圆溜溜的珠子一串串；地膜下窜出来一个个绿辣椒；而豇豆的藤蔓已不动声色地爬升了一大截......

于是，便有了“忽然之间”的错觉。好像是趁着时间不注意，趁着大家的眼睛不注意，那些深深浅浅的绿不知何时已铺满了大地，那些大大小小的果不知何时已酿了满腹的甘甜。

像是看到黄发垂髫的儿童忽然长成了少年，只得说一声，“是了，真是忽然之间。”

想来，那些植物该是像急行军一般，趁着黑夜，趁着白天，趁着晴时，趁着雨天，蔓延蔓延，伸展伸展，超越了眼睛的期待，超越了时间的规范，直到形成“忽然”之势，站在我们面前。

忽然之间，便有了飞鸟一般掠过时间的错觉。

谁忽然放慢了脚步，停驻于漫天晚霞之前？

谁忽然捕捉到了一缕晚风，静默地等待它的再次出现？

谁忽然嗅到了一朵蔷薇，不自觉地循香而行，去寻找满架的灿烂？

谁，在忽然之间，拥有了这个夏天？

忽然之间，亦是感知和回归。每日匆匆碌碌，感知的触角不觉间变得麻木。风，雨，日光都蒙尘，不禁怀念一种震颤，一种鲜活。

杨万里曾写“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夏夜里，周身突然感到片刻的微凉，如有风。却知道并不是风，是月光，是竹林，是虫鸣，是大自然的清凉宁静，也浸染到了人的心上。

夏天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入侵，每一处都充满着生命的张力与狂野，如鹤见祐辅所说，“太阳降级白天以来，所储蓄的一切精力，甩在大地上，”

但，我却在意那些寂静中的微澜，那些心扉的盛放，那些忽然的停驻。

忽然之间，是我之为我，与万物同游；忽然之间，是生之为生，与机器之流不同。

谁曾停驻，便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