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鸣:榨油匠(乡村手艺人26)

雪雁鸣

<p class="ql-block">油榨,榨油,两个字,两个词,正读,反读。前者是名词,后者是动词。前者是工具,后者是动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榨油匠是把农人的汗珠解析成油珠的高手。</p><p class="ql-block">说起榨油匠,其实人们并不这样叫,几乎都叫“打油师傅”。</p><p class="ql-block">油榨就是一个作坊,或是一个厂房,村人的传统的叫法就叫油榨,或叫油榨下。这个作坊不是每个村庄都有的,一个村最多也就一两个,或是有的村还没有,有的邻近几个村才有一个油榨。但可以肯定地说,有油榨的地方肯定是一个大村,小村是没有油榨的,油榨是个单独的地方,没有左邻右舍的,因为它的噪音太厉害了,如果隔壁有人居,那是受不了的,一是声音,二是气味,那震耳的当当声让人受不了,那整日的油香也让人受不了,还有的是,这是一个人畜共同作业的场所,人的气味、油的气味、牛的气味,都是不能有邻居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油榨的结构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锅灶,是炒油料的工具,也是蒸油料的工具,炒山茶炒油菜籽不吸引人,因为那不能吃,最吸引人的是炒芝麻,那就不得了,太引诱人了,巴不得伸手去抢一把来吃。我家乡的油榨就在上学的路边,冬天农闲的榨油季节,每逢上学时,我们都要到油榨下去玩,说是去玩,其实也就是想一把芝麻吃,在那个嘴馋的年龄段里,吃,是最大的诱惑,然而,油炸下也是一道江湖,那些大队小队干部的子女自然是有芝麻吃的,或是吃炒熟了的芝麻,或是碾好了的芝麻,我们那叫“芝麻盐”,吃起来那个香啊,莫谈!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学生自然是吃不到的,有的人就去讨好干部子女,想讨得一些来吃。那些干部子女就感到特别有优越感,有时把吃不下的芝麻、芝麻盐像甩垃圾一样向空中甩去,也不随便给别的同学吃。炒锅就靠在朝路面的墙,墙上有一个小窗口,便于采光、通风。为了偷到芝麻吃,我们时常来个突然袭击,把手伸进去趁炒芝麻的不注意就抢抓一把芝麻出来分给大家吃。我们的身高够不着那个小窗口,就轮番踩着同学的背上去。次数多了,自然被发现,炒芝麻的就大声的戳娘骂姥,骂我们是饿鬼,骂我们要烂肠烂肚的,要屙脓屙血的。有时候还跑出来打我们,我们就飞跑,被追上的就少不了一通爆栗,我们也骂他,骂他短阳寿,骂他要跌死,骂他要鼻孔朝天。有的小伙伴气愤不过,就朝窗口掷沙子,这下不得了,就向队里报告,扣了他父母的工分,在家里少不了一阵打。还要向学校报告,在学校受了处理,做课间操时,这同学被揪到台上去念检讨书。再就是偷芝麻盐吃,就是炒熟的芝麻倒进碾槽后,用牛拉着碾慢慢碾细。我们悄悄地溜进去一个同学,到年槽边去偷芝麻盐,把口袋都装满后再溜出来,有时发现了又免不了一阵打骂。如果不是榨芝麻油,我们进去那真的是为了玩耍,最喜欢坐在碾杆上随着碾盘逆时针向前,一坐就是五六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组成部分是碾槽,碾,是一个半径一米左右大石碾,碾的中间穿透一根大木杆;槽,就是石槽,呈圆形,石碾沿着石槽滚动,压着油料,主要是山茶、油菜、芝麻,这是食油,有的地方还有花生,我的老家一带当年没有花生,也就不打花生油。再就是桐梓,比较普遍,桐梓打出后是桐油,是漆家具用的,那时农村娶媳妇嫁女儿打家具,用桐油漆家具很普遍,再就是农具,家里用具如水桶等都过一片桐油,以防潮湿腐烂。那时农村的娱乐开始打扑克,把扑克染上桐油,又硬又光亮,打扑克时把扑克甩在桌上或石凳上,发出的声音很脆响,让人特别提神,从而激起人的斗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部分是油榨,像一座城堡,也像一座战车,一个庞然大物,很有立体感。榨油师傅把蒸熟的油料用铁箍箍紧成饼状,放进油榨,足有两三十个,装好后,压进大小不等的木楔,先用小杖轻轻地撞,是为了加固,后用大杖用力地撞击,这是个用猛力的过程,主撞是榨油师傅,副撞是力气大的帮工,那个响声,方圆一两里地都能听见。通过撞击,那油就在油榨里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就像下雨一般。出油率最大的就猛撞的那个时段,两十分钟后,就渐渐地小了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九十年代,那古老的油榨已经失去作用了,那时的农村出现了机器榨油,榨油师傅购置就购置了这一套机械工具,因是电机带动,大大提高了生产力,但失去了那个趣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