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旧

只是一叶红（拒私聊）

　　忙里偷闲。打电话约几个好友，午后到城西的茶馆坐坐。那家店自开张以来，我已去过多次，取其明净爽快，宽敞少人，而且没有呛死人的香烟味。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我们凭窗而坐。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仍然有最渴望的相对。年岁渐长，朋友相聚希望的只不过是一方安安静静的场所，情不情调倒在其次了。几张椅子几杯茶，就可以开始话旧了。

话旧，也是一种盛筵，比用食物做的盛筵还要有味道得多。话旧之后，各自回家，还可以把这番“话了的旧”一再回味，这时，又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话旧最常引起的感慨就是“人事沧桑”。但这种感慨的苦涩味太浓，苦涩就是不可口，也不可“心”。但为什么这种感慨最普遍呢？一定是因为，世事令人不满意的时候，仍然居多。当然，除了沧桑感之外，别的感想，还是不少，各式各样，异彩纷呈。

　　最消极的人，会觉得过去只是一堆灰烬。

最实际的人，不大肯把感情消耗在往事里。他们调度一切精力来经营今天。对他们来说，过去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了。未来呢，只有一部分，可能握在自己手里。最实在的、可以牢牢抓紧的却只是今天。他们的感情，不是喜，不是怒，不是哀，不是乐。他们的感情是一种专心经营什么的热劲。

最不切实际的人，对过去可能很留恋，很陶醉；对未来，也忙碌地编织着幻想。偏偏，他们最忽略的是“今天”。

兴致勃勃的人，有本领随时随地发掘生活情趣，于是，当他们话旧的时候，也往往能为大家制造笑料与笑声。

生活态度认真而严肃的人，会忙于反省、检讨。对他们来说，过去的一切，事无大小，全都值得检讨。甚至，那刚刚成为“往事”的事，那十几分钟以前还没有成为“往事”的往事，都值得立刻加以检讨。因为，检讨已成为他们的思想习惯。

　　拜伦说：“没有人能使时钟为我敲打已逝去的钟点。”我们对时间的消逝，全都无可奈何，但未来的时间，却对我们非常慷慨，看来，它的伸展简直是无限长的。可是，对个别的人来说，却又是非常有限。

一张桌子，几杯茶，大家围坐在一起，便可以话旧一番了。常有人分析说，时间将一些原本并不美好的记忆幻化成千古的完满。其实，时间又何尝不在剥蚀那些令人快乐的包装，叫你不想睁眼看世界。但是，无论如何，话旧是温暖的，即使对最消极的人，最严肃的人，最冷静的人，也是如此。

人对未来，总觉得难以把握。其实，一切预言，都藏在一切往事之中。只不过，人还不够聪明去作全面估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