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夜

易己

<p class="ql-block">  夏天,人们吃过晚饭,纷纷走出家门去纳凉。天热,没有风扇、没有电视,呆在家中闷人,躺下也睡不着,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或讲讲故事,是很惬意的事。</p><p class="ql-block"> 林子家是很好的去处,一家人很和善,也很热情。林子奶奶往往会烧好水,放上几片藿香,加一点糖凉好,供邻居们喝。也总有邻居们会炒好葵花子装在口袋里分享给大家。妈妈婶婶们往往会带了针线活来,边纳鞋底边说悄悄话。男人们则相互散散“大运河”,在另一边谈谈庄稼长势,农田管理,有时也讲讲听到的新鲜事。这时节,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了,他们会把晒干的蒲棒醮上机油,点成火把,高高举着到处跑,戏逐打闹,捉萤火虫,叉河头呆子。二伯伯会讲很多故事,也很会讲故事,他善于讲三国演义和皮五辣子,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但他总会卖关子,讲到精采的地方总会嘎然而至,有意咳一声,说“天不早了,今天就讲到这,且听下回分解”,把人吊足了胃口,又急的心痒痒的。成章爷爷不太善讲故事,但他把淮海战役中民夫队抢伤员、抢死人的讲得有声有色,让人如临其境。稍稍长大以后,林子才知道,成章爷爷当时是在讲自己亲身经历,所以说得有血有肉。大人们的谈天和故事,让林子感受了人情冷暖,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也接触到了人文历史和外面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入夜了,乘凉的人们已经散去,月亮像圆盘一样升在天空,满天的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仍旧没有要稍凉下来的意思,到处都热烘烘的。树上的蝉还在不停地呱噪,青蛙也使劲地叫唱。屋里更是憋了一天的暑气,此时温度迟迟降不下来,人们即使是静静地坐着、躺着,不一会儿也津出一身汗来。</p><p class="ql-block"> 年轻的爸爸被热得睡不下,喃喃道:“不行,我要搭个床睡大场上”,然后就行动起来,同样年轻的妈妈没理他,只是用蒲扇替一双儿女扇着风,温柔地说道:“心静自然凉,睡吧!”。不一会儿,爸爸在大场上把竹床架好了,蚊帐也支好了。林子在妈妈的怀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妈妈知道了他的小心思,拍了他屁股一下,说:“去吧!”林子哧溜一下翻下床,爬到爸爸的竹床上去了。奶奶听到了动静,在窗口呵斥道“小孩子不能睡外面”,林子吓得不敢吭声,爸爸却答到:“没事的,妈!”......浴着皎洁的月亮,看着璀璨的银河,数着满天的星星,听着欢快的蛙声虫鸣,林子很兴奋,也很新奇,但却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等林子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了家中的床上了。我是怎么跑到家里来的呢?林子问姐姐,姐姐说不知道,问奶奶,问爸爸妈妈,大人却笑而不答。</p> <p class="ql-block">  有一个晚上,妈妈要到孙奶奶家去有事,带上林子一起去。孙奶奶家也在同一个生产队里,离林子家有不到两里地,但需要穿过一条没有人家的田地,妈妈大概是有点害怕,所以带上这个小男子汉壮胆。走到半道上,看到一团黑黑的东西在路上爬,林子天生胆大,跑过去用脚轻轻一踢,那东西竟然滚了起了-原来是一只大刺猬,林子用手捏住刺猬的刺,把它提了起来向妈妈炫耀:“妈妈,是一只刺猬”。林子以前还没有逮过刺猬呢,想把它带回去养着玩。但现在该拿这只刺猬怎么办呢?母子俩犯了难:把它带着到孙奶奶家,人家会以为送礼的呢!不带又怎么办呢?林子注意到路边正好是二伯伯家的砖垛,立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和妈妈一起用砖块垒起了一个小窝,把刺猬放进去,然后又加了两块砖封了顶。林子心想这样刺猬肯定跑不掉了,放心地与妈妈去孙奶奶家了。等他们再回来,林子满心喜欢地去打开砖房子,却扑了个空,下面的两块砖间裂了条缝,刺猬早就逃之夭夭了。多年以后,妈妈的记忆已经衰退了,但林子提起刺猬的事,她依然清晰地记得。</p> <p class="ql-block">  那时,村里基本还没有通电,更谈不上看视了,村里定期有电影队来,看电影成了人们很期盼的事。每次放电影都是在大队部的广场上,林子家离大队部隔了不到100米远,所以每次有放电影林子都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待到柴油机响起来,幕布架起来,林子早早就在电影机旁放好小凳子占好位置了。每次放电影时,总有卖棒冰的、卖瓜子花生和卖糖果的跟着来。棒冰一般就两种,一分钱一支的水冰和二分钱一支的赤豆棒冰,林子喜欢从自己的储物罐里翻出二分钱来买一支赤豆棒冰吃,认为那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从假演到落幕,林子往往从头看到尾,至于那时看了些什么电影,林子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有《咱们的牛百岁》和《打碗记》。村里不放电影的时候,林子也会跟着邻居陆九爷一家到邻村去看。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到很远的花川村去看电影,走过一座很长很窄的水泥桥、路旁有长长的静静的河水,看了什么早已忘了,但那时感到的恐惧和孤独却留在了心底.....</p> <p class="ql-block">  伏天过去,气温悄悄的下降了,树叶也慢慢地转黄了,愉快的夏天就这样蹓走了。奶奶、成章爷爷、陆九爷、二伯伯也先后像叶子一样飘落了。父母也老了,林子也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但是时常怀念的,不能忘却的,还是当年的夏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