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借图今年端午之悬</p> <p class="ql-block">己丑端午悬艾记</p><p class="ql-block">初仁</p><p class="ql-block">去年就在想,说什么今年端午也要像小时候家里那样,在自家门框上悬一把艾蒿。端午节光吃粽子,有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惊蛰一过,未及清明,我就忙着去南郊新发地种子市场跑艾蒿了。原想有需求就有供给不是,转了大半天才晓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家家不备货不说,反而户户策动你赶紧买车,不然众口一辞说到时候开车六环外去拔不就得了,又是在说什么呢。</p><p class="ql-block">及在一家卖花籽的小铺寻着一小包香艾籽时,腿都快跑断了。回来后,芥芥然乎,把它们细细撒在楼前去年秋天才垦出的一爿小园子里。可是,园子虽小,却是邻居几家一起清理开掘出来,且大家各有种植主张,天一暖,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金枝玉叶,都有着可资求田问舍甚至不共戴天的派头,我种艾蒿巴掌大的地儿早被翻过来折过去不知几遍,连状态都没让萌芽一回,不闷死也羞死了。</p><p class="ql-block">情急之下,只得把目光投向上下班所见那些经年未了的拆迁废墟。这样想着,端午节前五天上班路上,顾不上危邦不入的古训了,我把自行车车把一扭,扭进西皇城根路东的一片。那片废墟方圆四五十亩地的样子,残垣断壁之侧,破砖烂瓦之属,杂树生花百草丰茂,但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蹚来蹚去,眼见灰灰蒿子、剌剌秧子多得一片连一片,旅生的柳树毛子、榆树毛子、椿树毛子也不少,还有原住民遗留下来的石榴树、金银花、瓜蒌藤、葡萄秧什么的,撒了花儿似的疯长,就是不见哪怕半棵艾蒿的影子。不由得我就琢磨起此君的品性来,谁说它们是给把土就活的微贱之物那这儿呢。而儿时记忆中出了广安门或者右安门不远,青青艾蒿遍野连天的印象,此时也变得不那么真切了。</p><p class="ql-block">终于在南长街路西中南海东墙外一片拆迁未已中停有时的废墟里找到一丛。说是一从,其实也就是一棵,还是在端午节前三天下班路上和同事兼回程同路人赵安民兄一起找到的。赵安民兄,湘人也,尤为喜乐我大中华文化,是时和我一起围着这棵青神子转了几个周遭。有一遛狗人,想来是附近居民与我们搭讪,他也许是空谷足音之想,但于我却是已然杀出程咬金,就顺坡下驴说,你说是剜树苗啊就是就是,也假戏真做,用瓦片子胡乱剜了几棵榆树苗掩饰。心想,别到时候这家伙来个先下手为强可就惨了。</p><p class="ql-block">端午节前一天下午三点,单位提前放假准行。我和安民兄径直奔赴南长街那艾蒿之乡,一路竟无话。及至见心肝宝贝毫发未损,我才松了一口气,紧忙掏出剪子铰了,分成两份,一人一把。安民兄平素即为人谦和,这回又让我两三茎,我也不让全收下。并拢后在手里比划来比划去,不知怎么还是觉得对自己不起,莫名委屈。安民兄说,前面再一路寻去。</p><p class="ql-block">西中胡同素不在我们打道回府路线图上,以前我们从不打那儿走。这一回不介,扭矩惯习我们一头扎了进去。行行复行行,几近无望时候,忽见胡同腹地南侧一块不起眼的人屋俱去处,一族群十来簇青青艾蒿呼朋引类长得正好,绿意融融煞是喜人。实在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天王地老爷早为我俩痴心汉备着又意欲何为呢?安民兄问,全要了?我说,天意不领,你不怕罪过呀你。再者说,使不了还卖不了不成?进而言之,好歹也传习一回文化成人一回之美不是。安民兄连说有理有理。二人铰的铰,敛的敛,先把自己一份做了记号收紧,多余的分摊成十五六把,把把用就地捡拾来的红绸带子扎好。捯饬完了,我学电视剧吼上一嗓:走——嘞。</p><p class="ql-block">我们就近在和平门菜市场门口扎摊。甫一铺陈妥当,我就吆喝起来。不会儿,安民兄也跟进吆喝。我经历复杂,习性粗野,当街叫卖不敢说色色当行,但也决不含糊。赵安民兄何等人物,我堂堂出版社编审斯文着呢,他什么心理素质,居然也能引车卖浆者流若此?颇感意外,也殊觉乐呵。乐呵什么,我也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既然端午节前夕,打菜市场出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拎着成塑料袋的江米粽子,见我们高一声低一声叫卖艾蒿,衣着光鲜的时尚人士尤其勾肩搭背的情侣,大都不加理睬,看都懒的多看一眼。但也有例外,一白领模样风韵女子连价都不还掏钱就买。我见她是为解人,话就往熟络方面套,人家却淡说随便有一把就行,反倒叫我觉得自己没了意思。</p><p class="ql-block">照我料想,和我年纪相仿佛五六十岁上下的人,对五月端午悬艾蒿这档子事儿不说了然于胸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当中,肯在摊前驻足一顾的,粗粗算来,一半以上大抵问的是干什么用这是?而另一小半则往往指艾蒿而授老伴云:熏蚊子。</p><p class="ql-block">临了临了一单生意竟如此不堪,我愣直冲一中年妇女发声:这位大姐,您光吃粽子是端午的不完全版,还要门头悬把艾蒿才全乎不是?!他闻听笑不可支,还了一口价,到底捎上了一把。就这样一个多钟头下来,稀稀拉拉总共卖出六把,得钱十六块五毛,剩下的任喊破嗓子再也卖它不动。安民兄一边整顿摊容摊貌一边唏嘘,不免伤感。我改口说,卖不了还送不了不成!说话不及就要往外送。安民兄赶忙止住,胗着脸说:慢,礼不下俗人。逗得我弯腰大笑,差点儿背过气去。再一想,又笑。复二人相视大笑。于是再行两分,相约不如回去送邻里。</p><p class="ql-block">安民兄那么多艾蒿都派给了哪些好人家,我不知道也没打听。我把捧回的艾蒿又重新打捆,并成了四大把。一把送我楼上张家邻居,作为他前日送家制粽子一盆的回礼,一把悬在楼门口上方,算是替一楼门人家主张驱毒避邪。剩下两把,一把悬自家门楣,一把悬自家临路西窗的防护栅上。</p><p class="ql-block">西窗防护栅栏上那一大把艾蒿是最后绑上的。悬梆之前,我把窗前小路前后左右打扫的净干净,还给上了几脸盆清水。绑上艾蒿,撤掉凳子,后退几步打望,正是向晚时分,霞天霭荡里,不禁想起元人舒頔《小重山·端午》一词来:“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细缠五色臂丝长,空惆怅,谁复吊沅湘。”只是,我的惆怅比不得舒大官人的惆怅高蹈,更比不得三闾大夫兰芷萧艾拎得门清,只一个闾阎巷陌的念想罢了。(2009年端午节后十日)</p> <p class="ql-block">北京和平门菜市场门前</p> <p class="ql-block">附赵安民兄涉事七律一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端午采艾纪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闹市藏墟草蔓孳,京城采艾费寻思。采来叫卖无高价,过往掏钱有故知。系臂虎符留记忆,簪门蒲艾付实施。中华本草香犹烈,任尔毒邪可避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9.5.28(端午节)师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