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熟悉易老的朋友都知道老人家重情重义。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自己身边的朋友与学生都非常的好。老人乐善好施,不拘小节,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沫春风。由于疫情影响,近两年多的时间我都没能去易老那里探望。去年老人家因办展来长沙,很久没有看到我了,一见面,年逾百岁的易老竟当众拉着我的手嚎啕大哭,眼泪双流。这种状态,出乎意料。无论如何大家怎么劝都劝不住。我急了,生怕老人的身体受到影响,但又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易老同情弱小,只要听说有人过得艰辛困苦,即便是素不相识,老人家也会感叹连连,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易老对动植物,亦怀有深深感情,故而老人的花鸟画非常的接地气。他题过“小鸡喜欢和麻雀在一起,而不喜欢老鹰”。易老从不画猛禽,认为它们高高在上,专门欺凌弱小。远不如小鸡麻雀清纯可爱。老人家对我说:“我们就是麻雀和小鸡,我们呆在一起多好,何必去巴结那些老鹰们呢?对有权势的人,我不喜欢接触,我不喜欢大人物,大人物我们配不上,我们始终是二等公民。”</p><p class="ql-block"> 易老画的都是生活中、田园里常见的、接地气的,有趣味的小生灵及花花草草与瓜果时蔬。点晴之笔往往画的是青蛙、麻雀、八哥、鸭子、小鸡、仔鸡(半大鸡)、鸬鹚等。主要题材就是荷花、紫藤、向日葵、南瓜、丝瓜、白菜、芋头、辣椒、芘芭、芭蕉、梅花、竹子、兰草等。老人家对大自然也如同对人那般充满了关怀与博爱。</p><p class="ql-block"> 易老对我的好,一时半会言之不尽,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件事情,我曾发过朋友圈,下面的内容便是当日的原文:</p><p class="ql-block"> “2018年(农历10月16日)本人“画得山房”开馆暨回乡汇报展在湘潭县谭家山镇霞峰村举行。所有宾客第一个到达的是年近百岁的易老,老人家一行五六人提前一个星期就自老家雪峰山花柳坪(早上五点出发〉驱车来庆贺了。当时我这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尚不注备成熟的接待条件,老人家来了个突然袭击,搞得我与家人们个个措手不及…据易老孙子易宇说,爷爷这段时间,天天催着来你这,每天清东西。还骂你呢,唐风,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呀。易宇告诉他,还冇到时间咧。易老却说,走啰,我们提前往唐风那边房(行)起!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我在大大的画室里生了一盆木炭火,易老与我及众乡亲邻里围炉向火,谈得热火朝天。我一边高兴一边担心,生怕冻坏病老人家…毕竟是如此高龄的老人了,惹得他老人家生了病,我负不起这个责呀!万幸,伴易老洪福,开馆及画展,还有当日的户外流水席等等诸事完美,老人在我这自始至终亦未受凉…开馆三天后易老一行平安无恙的返回了雪峰山。老人家在我这里前后呆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我唯有感恩!不尽的感恩!”</p><p class="ql-block"> 我见过易老写给工笔画家邹传安先生的几封亲笔信,也听老人说起过与王憨山先生的通信。其行文,字里行间低调谦和,谈艺论人虚怀若谷,是我等后辈学习的楷模!易老个性亦有极其硬气的一面,宁折不弯。是个典型的湘西古龙标汉子。文革期间,老人遭受不公正的批斗,甚至在严寒的冬日遭人毒打,他硬是一声不吭!恰如老人笔下的梅,枝技干干苍劲有力,浑身上下铁骨铮铮!</p><p class="ql-block"> 易老长期从事教育工作,一生授业,诲人不倦。老人家当了半辈子的教师,数十年如一日教书育人,桃李芬芳。退休后依旧不移余力的提携指导了身边无数的后学,这其中就包括了我…老人对怀化美术界乃至湖南美术界直至如今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易老对他的工作单位怀化学院感情深厚,老人晚年精挑细选将最好的大量的作品都无偿的捐献给了学院的“易图境美术馆”。其目的就是供师生们永久的学习与研究。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此举亦必将开启学院未来的美术事业,可谓功德无量!</p><p class="ql-block"> 易老对我这个学生的要求,其实是非常的严格的。有一年我去怀化(其时老人住在世纪花园),某个晚上当地的朋友们邀我去吃饭,一时兴起席间多喝了几杯,这状态,哪里还能够提笔作画?刚进门,老人家就生气了,提起拐杖在空中连连挥舞,冲着我一声大吼:“你到我这,到底是来画画的?还是来喝酒的?”猛然看到八十多岁的老人如此怒火,吓得我一瞬间酒全醒了!此后,我再也不敢在怀化喝大酒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易老师一生勤奋。从华中艺专、武昌艺专读书求学的青年,直至年过年逾百岁的晚年,在近一个世纪的光阴里老人一直手不离笔(除了文革期间)。 易老是解放前的科班出身,是那批学生中画画是最为勤奋的一个,当年同学们戏称他为“画牛”!老人在学子时期便早早的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觉人醒世的大画家。”文革时,他在山里放牛,整天都静观思考,为其衰年变法打下了深厚的腹稿。即便如此,易老还时常对我们说:“别人讲我勤奋,是劳模。我本人惶恐极了!我这是笨鸟先飞!”</p><p class="ql-block"> 记得九十年代初,有一次我去他在怀化学院的家,那时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晩上我跟他睡一个床铺,这张床上面铺了一半的画,睡觉时用手随便一摸,触手的便是画。房间小书桌上面也是画,打开抽屉,除了物品全部是画。画室更不用说了,画桌上,还有倚墙的一个大衣柜里,也塞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画!数都数不清!张张都折叠得整整齐齐。易老这一辈子绘画作品的数量在湖南画界三老中排第一,在我见到过的所有画家中排第一,这一点毫无争议!</p><p class="ql-block"> 易老为何会这么多的作品呢?一是老人家一辈子作画不断,每日不停。二是老人家画的主要是大写意花鸟,相对来说,单张画不会花太长的时间。三是因为老人家长寿,年逾百龄方息笔。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易老勤奋,比绝大多数的画家都要勤奋得多。七十几岁的老人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记得我与老人同睡一张床的那个早上,老人踢了一脚睡梦中的我,大声喊:“起床!"我迷迷糊糊,小心翼翼的说:“这么早,才凌晨四点…”他答:“该起来画画了。不要留恋被子,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也要一脚踢开它!早上头脑清醒,里里外外,安安静静,几好画画呀!睡觉,睡觉,将来有你长睡的日子!”易老一般是画完画以后再洗脸漱口。一个早上就已多出别人的半个工作日了…</p><p class="ql-block"> 易老90多岁的时候,已住在怀化雪峰山下洗马村花柳坪多年了。老人独自睡一间房,床铺上除了铺盖,摆的全部是画册,有黄宾虹的,傅抱石的,潘天寿的,张大千的,还有李可染的,几乎全部都是山水画家作品集。老人进房休息时先有选择翻看一下画册,随即坐到床边,在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认认真真的临写一版大字(临的是颜真卿的《勤礼碑》)。每晚临写一大版,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充满了敬畏。这个很不容易,特别是由于老人中过风,本来就有关节炎的右手已极其的不灵便了。我们这些年龄比他小一半的都不愿意做的事情,老人家天天在做。</p><p class="ql-block"> 正式躺下后,易老就是抬右手食指对着天花板,临空勾勾描描,这是在为第二天早上要画的作品打草稿。老人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在画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