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心堂记

平邑赛博中学

　　虽然经历过20年土里刨食的艰辛农村生活，但是我还是对土地有一份执著的迷恋，总想拥有一方田园，安放、滋养疲惫、焦虑的心灵，打破两点一线枯燥的生活模式。

今年过了元宵节，经朋友介绍，我在昌黎水库沿岸山坡上一个村子里，租了一个废弃多年的院落。院落背靠西山，面对昌黎水库，背山面水，绝对是一片风水宝地。院子里有水有电，我们简单修葺了三间瓦房，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满树的拉拉秧，小院子立马变得整洁起来。院子里有几棵果树，但多年荒废，不成样子，我们就请求一位邻居大哥帮忙把果树修剪的疏密有间。 又在院子东西两边，用镢头铁锹翻新了土壤，修成整齐的菜畦，久违的土壤清香萦绕鼻尖。

院子地面上铺了黄沙和石子，不用硬化，下雨脚也不粘泥。院子里本来就有水龙头和水池子，我又弄了几袋子干净的黄沙倒在院子里，想，孩子们有啥玩了：玩水玩沙是孩子的天性，比看电视玩手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我又请郭老师写了“净心堂”三个行书大字，裱上，挂在鸡鸭门楼下。这样，我们的世外桃源就“竣工”了。

清明节一场细雨，大地开始焕发生机。村里的大柳树枝条变得柔软、淡黄，在东风的轻抚下荡起了秋千，又像一张波动的浅绿色的毛毯。杏树的枝条由褐色渐渐暗红，忽然一夜爆出了数不清的花蕾。紧接着，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地面上说不出名字的野花，相继开放，小院子开始了一场争先恐后，争妍斗奇的百花盛宴。

　　周兵是一个勤快的人，她不但把房子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恨不得一尘不染，也喜欢打理小菜园。她在左边的菜畦里种下油菜、辣椒、茄子、西红柿、萝卜、韭菜，又在右边栽下黄瓜、豆角、米豆等爬藤蔬菜。又在院子外的墙根上种上丝瓜，这是她最爱吃的减肥菜。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对逛超市和无效社交渐渐厌弃，对山野风光越来越着迷。每逢周末，我们一定要去小院子走一走，除草、松土、施肥，逮虫子。令我最高兴的是，菜畦里长了很多的马苋菜，野生的，又肥又大，红绿色的茎上长满了肥硕的叶子。这可是我的最爱，拔下来，洗净，开水烫，加上蒜泥、香油，再泼上一些韭菜花，就着喝一杯酒，清凉可口，想想就满口生津。

我找了一捆子竹竿、木棒，周兵就给黄瓜、豆角、米豆搭架子。我们又搭建了一个草棚，把栽种的两棵葫芦藤拉过来，顺着柱子往上爬，不远处的丝瓜秧也渐渐地爬过来。

　　不觉过了小满，整个小院子已经被绿色占领，草棚也披上了绿色的长袍。那一棵杏树挂果虽然不太多，但杏子肥大，已经泛黄，油桃也有了淡淡的红色。石榴和枣树才刚刚开花，金黄的枣树花蕾像小胖子密密麻麻藏在树叶下，鲜红的石榴花像一个个对天吹奏的小喇叭，召来了勤快的蜜蜂在花间忙碌。

今年的端午节在夏至后，错过收麦种谷的时令，虽然不忙，但非常炎热，气温直飙37℃。学生已经毕业，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我当然不能错过去“净心堂”休闲的时机。

我们煮了几个粽子和鸡蛋吃了，端午节就这样过了。粽子是周冰亲自做的，香甜可口，就是稍微大了些。然后，周冰收拾收拾房间，拾掇拾掇院子，我和女儿去菜地里松土，采摘一些蔬菜。我笑谈，游山玩水，追寻名胜古迹是研学，我们来到小院体验生活，何尝不也是一种研学。在这里，孩子认识了不少动植物，了解了它们的生长习性。滚烫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白花花的阳光刺疼了人的眼睛，但是，女儿却并没有感觉到，入神地听我讲解，她那幼稚的小脸蛋和求知的目光，甚是可爱。

　　令我意外的是，我的老友老莫打来电话，非要和老张一起来找我玩。当然，我也知道，这俩家伙想喝酒了，也想给孩子找个地方玩。他俩的孩子和我孩子同岁。

下午4：00，我在院子里用石头垒了个简易锅灶，蹲上铁锅，加上水，放进木材开始点火。等水开了，周冰把洗净剁开的鸡块放进锅里焯水后，加上佐料，先猛火烧开，再慢火细炖，鸡肉的香味就慢慢蒸腾来了。

5：00左右，老莫和老张带着老婆孩子来了。三位妈妈拿出铲子、小桶、挖掘机等玩具，还有水枪水桶放在沙堆上，三个孩子立刻玩的不亦乐乎，就不用大人看护了。

老莫是我的同学。在高中的时候，老莫爱学习，勤读书，苦练硬笔书法，还特别爱劳动，众望所归，就当了卫生委员。其实，老莫是位老实人，我们班每学期卫生检评第一名，不是他组织的好，而是他自己干的好。每次打扫卫生，等大家干完了，他就忙起来了，教室里边边角角，打扫的非常彻底，就有了“劳模”的绰号。参加工作以来，老莫成了乐天派，他和善亲切，不争名利，从不发火，不管是自己还是同事学生，遇到难题他总是说“莫愁，莫愁，慢慢来吗”，就有了“莫愁”的绰号。老莫和我是同事又在一个办公室，非常担事，开个玩笑拉个呱，没有压力，非常轻松舒服，是非常幸福的事。

老张比我俩有出息，不像我俩学师范，而是学土木工程，已经是一家公司副总，收入当然也是我俩望尘莫及的。有时候我和周兵开玩笑，“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俩都错了，但这都是自己的选择，艰苦点也不能怪别人。其实，老张是位很低调，很和善的人。他经常到处跑工地，在野外工作。他特别疼老婆孩子，也特别大方，我俩讹他一顿饭吃，那也是常有的事。老张的老婆小陈从不介意，白楞着眼说我俩小气鬼爱占便宜，我俩哈哈哈几声，就是完美的结局。

　　三个孩子玩沙，三个女人忙做饭，我们三个坐在草棚下喝茶，下象棋，摘几根黄瓜啃。各忙各的，各拉各的。老莫棋艺高，能推演，擅长“海底捞月”“夹车炮”等窍门，将军不好破解，我和老张合力才下了个五局三败。

下棋累了，我们走出小院，站在村前头。阳光下虽然很热，但是，在树荫下，微风吹来，还是很凉爽的。那广阔的昌黎水库如一面硕大的镜子，映着蓝天白云。那大片大片碧绿的杨树林透着阴凉，还有一位老头在水库边的树林里放羊，几位垂钓者坐在堤坝上放长线，钓大鱼。远离了钢筋水泥的冰冷僵硬，远离了高楼大厦的堵塞狭促，在这里可以极目远望，远方的尼山山系从西北到东南绵延起伏，像一条绿色的巨龙蜿蜒前行。拉伸了视野，自然舒畅了心胸，顿时，感觉到生活充满了柔性与惬意。

不觉已是夕阳在山，群鸟归林，金色的阳光给整个山林披上金色的长袍，气温也渐渐地降了下来，沐浴着仲夏清凉的眼风，我们的 “端午宴”开始了。

三杯两盏淡酒，我们的话题就多了起来。我们从蒋介石拉到蔡英文，从普京拉到了海参崴，从高房价拉到人口负增长，又从毒教材拉到王胜战，还有高校食堂吃出了老鼠头，拉着拉着，不禁义愤填膺而又忧心忡忡，大概这就是读书人的家国情怀吧。

“天天‘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国家总理的心’，拉这些有啥用，最后还不是油盐酱醋茶。”周兵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懂啥？自古以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有难，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吗？”我说。

　　“行行行，你这叫“身居斗室，心怀天下”，好了吧！你看你酸腐劲。”

“别说了，我感觉老朱的小文章写得还真不错，篇篇拜读。”老莫的老婆小冯看着我俩拌起了嘴，赶紧插话转移话题。

“唉，写文章有啥用，就是有感而发而已。真没啥用。想当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全家却被饥饿压弯了腰，当年杜甫高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自己却‘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结果孩子都饿死了，曹雪芹写下旷古烁今的《红楼梦》，却逃不脱贫病交迫而死的命运。没用，没用，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朱说的也有道理。想当年，项羽不读书，成为战神，刘邦不读书，打下了四百年大汉王朝。叫花子朱元璋统一天下，彭老总不也打败了不少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吗？那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哈哈哈。”老莫说。

“来，喝酒，兄弟，杯酒解千愁。来，干了。”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我给大家讲了诸多的不如意。

“兄弟，有啥愁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有事事如意，知足常乐吗！你说的那些还叫事吗？学会与不快握手言和，一切都会风平浪静。来，来一气。”老莫红扑扑的脸嘿嘿一笑，一饮而尽。

“嗯嗯嗯，老莫说的好。别看我工资比你俩多些，你俩羡慕我。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俩。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呀，家里的事，我一点也帮不上忙，多亏你嫂子了。干什么有干什么的苦恼，但也有快乐吗！你看看，你俩两个多月的暑假，又是桃李满天下，真个是羡煞旁人也。丑话说在前头，我儿子暑假就交给你们了哈！”老张笑着说。

不觉已是新月照残酒，杯盘皆狼藉，清凉的晚风拂面，目醉神迷。孩子已经打瞌睡，老张、老莫在老婆的搀扶下，回家了。

我临窗躺下，看那弯月西沉和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听那远处的蛙鸣，听那风摇树叶的歌谣，听孩子微微的鼾声，闻那飘逸淡淡的野花香，我想着明天早上的鸟鸣，我想着明天盛开的开花的南瓜和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我想着明年栽上葡萄树，西瓜和甜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