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旱烟袋

秋月寒江

文/姜国建

“旱烟袋，有短长，别在老汉腰杆上。抽一口，眼眯上，吞云吐雾滋味长……”童谣声声中，我又想起了父亲的旱烟袋。

旱烟袋是农人常用的抽烟工具。父亲的旱烟袋长约一尺，由烟哨、烟杆、烟锅、烟包四部分组成。烟哨是蓝白相间的玉石，含在嘴里光滑温润；烟杆是一截细而坚实的竹子；烟锅是黄铜的；烟包是母亲手工缝制，用绳子系在烟杆上，绳子另一头穿过包口，既可轻松撑开装烟，又能收紧，防止烟沫倾洒。平时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拿出旱烟袋，烟锅伸入烟包一旋，一按，装满，双手递上，以示恭敬。

那时候，庄稼汉们大多都抽烟。一杆旱烟袋或别在腰间，或搭在肩上，或叼在嘴里，吞云吐雾，逍遥自在。农闲时，靠墙根儿一蹲，旱烟袋传来递去，这个抽完，抹去口水，咂咂嘴，夸两句：这烟壮，不暴，得劲！再递给下一位。娘一见爹抽烟，就唠叨，说，三年不抽烟，省个老黄犍。爹听了，不服，说，老憨叔不抽烟，老黄犍在哪儿？连个婆娘都没有。娘听了，不再说话。

我曾问父亲，你咋抽上烟的？父亲说，抽烟能驱蚊、蝇、蛇、虻，若是磕了碰了，烟灰能止血，烟油抹在肚脐周围，能止痛……抽烟还救过我的命呢，有一次走夜路，迎面遇上狼，僵持中，我拿出旱烟袋，烟火一明一暗，把狼吓退了。娘听了，不服，说，燃把火也能吓跑狼，净给抽烟找借口。爹笑笑，不再说话。

小时候，我常静静地看着父亲手握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烟雾缭绕中，那自我陶醉的神态，令我好奇。曾趁他不注意，悄悄拿来猛吸一口，那苦涩呛人的味道，差点把我熏吐，从此再不馋这一口了。曾经，在我犯错时，父亲高高举起旱烟袋，大声呵斥：“看我不夯死你！”然而，他只是吓唬吓唬，烟袋锅从没落到我身上……

父亲烟瘾很大，理由还多：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清早一袋烟，精神一整天；睡前一袋烟，解乏不失眠；若是遇到难事，更是“借烟浇愁”，有时在深更半夜，几声沉闷的咳嗽伴着窸窣窣的声响，我知道，父亲又在抽烟了，他肯定又在为一家人的生活犯难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笃、笃、笃”磕烟灰，然后起身、踱步、叹气，闪烁的烟火，映照着他愁容满面。

一袋焖烟，一声长叹，道尽了所有语言。

吞云吐雾一袋烟，燃尽红尘两指间。酸甜苦辣一肩扛，一袋旱烟解愁烦。老日子里，父亲旱烟袋里抽的哪是烟啊，那是生活的苦涩、无奈和心酸，是对贫穷的不甘、抗争与倔强，更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追求、期许和向往。升腾的烟雾里，有春种秋收的辛劳与惬意，有家庭和睦、子孙绕膝的幸福与满足，也有琐事扰心的愁怨与叹息。

父亲80多岁时，一抽烟就咳嗽，他断然戒掉，直到终老，再没抽过——这毅力，令他的“烟友们”无比敬佩。如今，父亲的旱烟袋就挂在老屋的墙上，伴着童谣，成了我们永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