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散，山海再见

淡如烟云

六月的风，清凉怡人，却不动声色地，吹散了许多人。 这应该是我为你们做的第四个美篇，也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那日，你们拎着箱子，和我挥手道别，我微笑着回应，仿佛和过往许多个放假的场景一样平常，平常到开学了，你们又会大包小包拎着回来，甜甜地和我说——“老师好。” 可是，当我再次走在人头攒动的校园里，看着那一身身熟悉的“春蕾蓝”从身旁跑过，却发现，再也没有一张面孔，是熟悉的。那份惆怅，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却瞬间淹没了我。 　　一千多个日子，如一幅幅有声画卷，清晰地印在时间的轴上，串成了你们青春最难忘、最独特的影片。 　　耳边响起那首歌——《相逢是首歌》，那该是初一刚进校不久的教师节，那时，你们彼此还不熟悉，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融入集体，我们在音乐教室举办了庆祝教师节活动。 那个夜晚，小主持人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气氛融洽至极；你们唱歌、跳舞、朗诵诗歌，弹奏钢琴、吉他，大展才艺；最后一个环节，谈到小学时候的恩师们，你们争抢着话筒，向新同学诉说那一个个在你们心底镌刻下美好的恩师们，曾几度哽咽…… 那个夜晚，我们在泪光中收场；那个夜晚，我第一次看到你们叽叽喳喳表面下的深情；那个夜晚，在你们的极力怂恿下，不太会唱歌的我，拿起话筒，有些羞涩地为你们唱起了那首其实一直想献给你们的歌——《相逢是首歌》，和你们的相逢，真的是一首最美的歌。 　　那个时候的你们，可爱得近乎天真。还记得那个因为谈论“偶像”翻脸，拎起拖把、哭着要去打同学的小可爱吗？还记得那个因为我多批了他一篇日记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控诉”我的小可爱吗？还记得那群在寒风中苦练朗诵节目《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小可爱吗…… 　　还记得那场自编自导的课本剧《皇帝的新装》吗？你们将窗帘改成“皇帝”的披风，像模像样地在那里喊“宣朱丞相进殿”，两个蹩脚的“小骗子”，模仿着裁缝的动作说把布料用“锯子锯开”，大家在教室里笑成一团。 　　还记得那一次班委改选的情景吗？你们为了鼓励全班最害羞的女孩上台竞选，两个胆大的女孩子，拉着我的胳膊，不准我上台宣布竞选结束，直到那女孩鼓起勇气上台，我才在你们雷鸣般的掌声中得以“解脱”。 　　还记得那次中秋晚会，你们围着桌子一起玩古诗“飞花令”的情景吗？我看着你们有些接不上龙，刚提议换个核心词，那个早已经准备好诗句却一直苦于没有轮到的小可爱急得口不择言：“我佩服你把它换掉……” 　　我每天带着中年少女心和你们一起嗨得不亦乐乎，感觉到为人师者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我们一起在课堂上走进一篇篇精彩的课文、一首首经典的古诗词中，时而声情并茂地朗诵课文，时而在冥思苦想中碰撞出一朵朵思维的火花，时而又为某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为领悟到某种真谛而会心微笑，时而又在“情境说话”中被某个同学的文不对题逗得哈哈大笑…… 　　同时，我也在你们毫无保留的信任中感受到为人师者使命的神圣。 你们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没有课的清晨或午后，沏一杯清茶，坐在洒满冬日暖阳的阳台上，批阅你们的作文与日记，那是我与你们心灵对话的时刻，于我，是一种享受，是被肯定的骄傲，是被信任的幸福，是分享你们秘密的快乐，是看到你们成长的欣慰。 然而，更多的时候，却也有担忧：和好朋友闹别扭的委屈，被父母误解的不满，喜欢上某个同学的不安，成绩退步的迷茫…… 于是，就有了一次次苦口婆心的教导，一次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一次次语重心长的鼓励，一次次云开雾散的惊喜。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中带着小确信、小美好慢慢向前滑行。 初二，你们褪去初一时的天真无邪，在成熟与叛逆之间摇摆。于是，在表面的优秀与平静下，有了一波波暗潮涌动。 为了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你们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张张貌似正常的请假条背后，你们苦心孤诣地酝酿着一起起“阴谋”：把烟和手机带进学校；下自习的足球场上，也开始有了你们熟悉的背影…… 　　而在家里，你们更是变本加厉。和父母大吼大叫已经是家常便饭，有的开始和父母动手，更有甚者，因不满于父母的教育而离家出走……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青春因为冲动和躁动而变得跌跌撞撞。我不得不拿出更多的时间来试图改变你们的固执，改变你们对父母的态度，不得不一次次跋山涉水去家访，试图改变家长的偏执。 　　累吗？累，但更多的是担忧，担忧你们陷在某个沼泽当中不可自拔，把曾经心比天高的梦想也淹没了。所幸的是，家长在慢慢改变，你们也在不断地成长。 跌跌撞撞的初二，最终也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初三，本以为是充满激情与奋斗的一年，回过头来，却发现是最百感交集的一年。这一年里，我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因为艺术节的节目问题，你们对我产生了强烈的敌对情绪，甚至出言不逊，当场顶撞。 这件事情让我开始不断反思自己：是不是我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可是，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才征求了几个同学的意见，为什么竟招致如此强烈的对抗？那一刻，心灰意冷，三年来对你们的真心付出，原来只是自己在感动自己。 　　后来，你们主动找我沟通，其实双方的分歧只是在于你们都想上台演唱，想多报几个节目，而我觉得时间紧、学习任务重，只想完成学校规定的两个节目。最终，还是理解了你们对音乐的那份由衷热爱，你们对我的顶撞其实只是拼了命想保护内心那个最最真切的音乐梦，哪个少年人没有这样的执念呢？忽然就原谅你们的不敬与不逊了。 　　在校园歌手大赛的舞台上，我看到你们挥舞着双手，晃动着节奏，深情地唱出内心的热爱，青春的脸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股感动涌上心头，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啊，桀骜不驯，却又闪闪发光！ 　　全力备考的下学期，却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让我们都措手不及。我被推到风口浪尖，一次次在内心质疑自己：为什么明明那么努力，那么用心，甚至可以说，已经倾尽全力，却还是会有这么多的猝不及防与无能为力？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方向错了？那段时间，连梦里都是心力交瘁的疲累、草木皆兵的恐慌。 　　可是，每次出现在你们面前，哪怕内心已经汹涌澎湃，我依然面若澄湖，微笑如初。我告诉自己，也告诉你们：也许，所有的遗憾都是将来惊喜的铺垫。是的，这也是我一直想让你们明白的：生活从来不是只有鲜花与掌声，更多的时候，它泥沙俱下。 　　所以，如何在逆境中保持乐观向上，如何在狼狈中保持优雅从容，是我们笑对人生的一门必修课。我希望你们能学会在顺境中不得意忘形，在逆境中不悲观绝望，宠辱不惊，那么，便没有什么可以将你们打倒。 　　毕业季的风，还是如约而至。它吹红了眼眶，吹散了我们。毕业典礼的班主任致词环节，我拿着话筒忽然就哽咽了，那份百感交集，只有你们能懂。 　　其实，离别的伤感，很久以前就开始笼罩在我们心间了。初三的教师节晚会，大家齐唱《起风了》，还在嘻嘻哈哈的你们，想起离别，忽然间就泪流满面了，而明明，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音乐中考前夕，你们在报告厅进行考前培训，大屏幕上一首接一首播放着各种音乐，当初一歌咏比赛时你们唱过并荣获一等奖的《洗衣歌》旋律响起，伤感忽然就漫过我的心间，眼眶忽然就热了。而彼时，你们明明还未远去，就坐在我的前面，正在认真地聆听音乐老师的培训。 　　原来，离别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告别，却需要很久。剑未佩妥，已是江湖，还有许多不放心未曾向你们叮咛，还有许多祝福未曾向你们开启。 于是，我马不停蹄地和时间赛跑，熬过了一个个深夜，将我未曾说完的话，都化作一封封饱含深情与祝福的信，终于在班级毕业典礼上如期送到了你们手中。 终于，这样郑重地和你们道了别。 　　中考如约而至，你们微笑着走进考场，微笑着出来，我微笑着目送，迎接。我们都没有问结果，因为这个过程，我们都已经倾尽全力，什么样的结果，都是最好的结果！ 　　要感谢学校，感谢秦校长，一次次为你们做心理疏导，一次次为你们加油打气。 　　感谢“北大哥哥”，给迷茫的你们指明前路，他说:“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要停下来，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那仿佛才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却已是人去楼空。 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站在空空如也的教室、宿舍门口，我恍若隔世，你们来过了吗？为什么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若说没有，为什么教室、宿舍里、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到处回荡着你们清脆的笑声？ 　　那群小可爱们，终究被夏天的风，吹散了，吹向不同的人生路口，散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并且，再也不能重合。 至此，终于体会到，何为离别。它之所以如此沉重，是因为背负了太多难以割舍的记忆。 再见。愿你们奔赴山海无数，始终记得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