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博物馆2018.11.29 纽约唐人街Centre Street

Greg 苗广华

美国华人博物馆 (曾用名美洲华人博物馆）Museum of Chinese in America

2018.11.29 纽约

爱逛博物馆，纽约的博物馆去过不少，连布鲁克林的地铁博物馆都去过。

曼哈顿下东区唐人街、小意大利一带，以前只去过大有名气的国际摄影艺术中心ICP和新博物馆New Museum，美国华人博物馆Museum of Chinese in America (“MOCA”) 还是第一次听说。从南美洲回上海，路过纽约停几天，见到介绍，便去看看。

美国华人博物馆在唐人街的Centre Street，地方不大，参观者不少，西人远多于华人。

国内有些人觉得，中国这几年不韬光养晦加上川普上台，这才导致了中美关系2016年起急剧恶化。这种误解，是国内教育和媒体对美国历史缺乏了解所致。

近200年来，美国社会对华人，走过了一个利用、仇视、排斥、再利用、再仇视、再排斥的大循环，其间掺杂着猎奇、传教和利益。这个大循环，迄今已经走过了四轮。

第一轮始自19世纪中，延续近百年。

美国西部淘金和修建太平洋铁路，都需要大量劳工。适逢晚清太平天国和捻军战乱，上万华人去北美，成为美国西部最能吃苦、最便宜的劳工。矿主、铁路公司喜欢用价廉物美的华工，但极度歧视欺辱华工，白人劳工、媒体、政客们，对华工更是仇视。媒体宣扬华人传播疾病猥琐低贱，政客鼓吹华工抢了白人劳工的工作，白人劳工则直接殴打甚至大规模杀死华工，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1869年太平洋铁路完工后，1882年美国通过《排华法案》 Chinese Exclusion Act，绝对禁止华工入境十年，其他居美华人，如果没有适当的证件，一律驱逐出境，各州均不准许华人加入美国国籍。1892年，排华法案延长十年，1902年再度延长十年，1904年美国国会通过决议，排华法案永远有效。

这是美国有史以来，空前绝后唯一一部不准一个特定族群进入美国的法律。

为什么？纯粹对华人的种族歧视，视华人为猥琐有传染病不信上帝的劣等人“黄祸”，加上美国工业化基本完成和铁路建成后，美国劳动力短缺减缓，白人劳工暴力排斥华工，共和党和民主党两党政客为争夺白人劳工的选票，争相从法律和舆论上打压华人。

啥后果？美国各地尤其是西部，针对华人的暴力事件频频发生，1885年9月发生在怀俄明州甜水县石泉镇的“石泉大屠杀”The Rock Spring Massacre，白人矿工直接开枪屠杀华人矿工，至少28名来不及逃走的华工被当场打死，15人受伤，其他人78处住房被烧毁，财物被洗劫一空，财产损失15万美元（相当于2020年489万美元）。

谁负责？没人负责，白人杀华工，杀了白杀，石泉镇的杀人放火者，没有一个人受到任何惩罚。

《排华法案》1882年通过后，美国移民局统计的华人入境人数：1884年279人，1885年22人，1886年40人，1887年10人，1888年26人，1889年118人，1892年，一个都没有。

第二轮始自1941年12月6号日军袭击珍珠港之后，延续不到十年。

太平洋战争爆发，日美开战。为了利用中国战场牵制日军，美国把中国作为对日作战的盟国，美国对华人的仇视第二次变为利用，在美华人也忽然从猥琐有传染病不信上帝的劣等人“黄祸”，变成阳光友好的正常人族群，“排华法案”废除，每年允许105位华工进入美国。

美国民众分不清华人、日本人，反正都是黑头发亚洲人，大量华人被当成日本人受到迫害，于是美国政府只能用照片来教育美国民众，如何通过面相骨骼结构特征来区分华人和日本人。

二战一结束，美国对华人的“黄祸”心态立即恢复，华人再次被当作“拘谨、不可相信”的族群甚至“赤色中国“的“特务”，遭到仇视、排斥，抓“赤色分子”风声鹤唳。

第三轮始自1970年代初，延续越20年。

二战之后美苏爭霸对抗，美国急需拉中国当帮手共同反苏，帮助美国走出越南战争泥潭。尼克松1972年访华的“破冰之旅”之后，在美华人才被逐渐视为“听话守规矩不谋政治权利的族群”。

1991年苏联垮台之后，中国再次成为美国的头号歧视打击排斥目标。1993年的银河号、1998年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2001年南海撞机，美国航母战斗群堵在渤海口。

第四轮始自2001年9.11之后，持续没几年。

小布什的反恐战争急需中国配合，美中关系暂时缓和，美国接纳中国进入WTO，甚至创造出“中美国”Chimerica和“G2”之类的新词，中国成为美国国债的最大持有者。

2008年起至今，奥巴马、特朗普三任总统，美国又开始对中国的全面遏制打压，今天在美国的华裔科学家、留学生和中国企业，再次被视为间谍、盗贼和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随意抓查，风声鹤唳直追1950年代抓“赤色分子”的黑暗时代。

百年前，美国媒体和政客们说华工抢走了美国白人的工作，所以排华。百年后，美国媒体和政客们还是说中国工人抢走了美国工人的工作，所以惩罚中国。看懂这个历史大循环，就能理解今天的美中冲突。

看看华人在美国近200年的历史，再看看1972年尼克松访华至今美中关系的起伏，就能清楚看出，只要没有淘金、开矿、修太平洋铁路这种对华工的大量需求，没有珍珠港之后需要中国替美国拖住日本，没有美苏争霸需要拉中国当帮手，没有9.11这类突发事件需要中国中国帮助美国反恐，美国历史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对华人种族歧视和反华排华情绪，就会以美国的国家政策法律和媒体倾向表现出来，成为凌驾于美国党争、左右两派之上的社会思潮的主流。美国媒体和竞选政客，则是种族歧视华人和排华社会思潮最主要的引领者和推波助澜者。

百多年前的美国排华，与今天的五眼+欧日韩集体封杀中国，都是文明的冲突和经济的冲突交织在一起，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而已。19世纪的美国媒体有个好处：还没学会自吹是民主灯塔，更不鼓吹平等包容开放，赤裸裸说华人是猥琐低下有传染病不信上帝的劣等人“黄祸”就行，不用担心政治不正确。不过如今奶头乐文化喂大的人们，无论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不在乎这些历史和现实。

推荐对中美关系和文化历史感兴趣的朋友们，去纽约时抽空看看美国华人博物馆。

Museum of Chinese in America 美国华人博物馆，纽约市Centre Street 215号，票价8-12美元，电话[phone]。

美国华人博物馆介绍前言。细读一下，可以清楚看出近200年来美国社会对华人“歧视、排斥、迫害、利用、排斥”大循环轨迹。

19世纪美西部淘金热时期，华工在美国的典型吃住。

美国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劳工中，90%以上是华工。1869年打下最后一根道钉、铁路通车典礼上，老板、经理、工人集体拍照，纪念这个历史时刻，但不准华工出现。

“中国问题”：太平洋铁路公司为了省钱，雇佣大量华工，付给低于白人的工资。白人劳工和全社会视华工为“黄祸”，到处集会暴力排斥 “中国苦力”。

“中国人？不要！不要！不要！”

1881年，美国媒体描述的华人就是“黄祸”，是贼眉鼠眼梳着小辫子的奸商，要垄断美国从工厂到洗衣房到贸易到银行一切，就是抢走了美国白人工作的苦力。

1881年3月29号的“旧金山白人报” The San Framcisco Wasp上的漫画，宣扬奸诈的华人正用“垄断之手”攫取一切。

“垄断之手”攫取的是制衣厂，洗衣房，衬衫厂，内衣厂，雪茄厂。

1882年美国的政治漫画：“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女权主义者，恶棍，都欢迎！但绝不接准中国佬进入自由金门！”

1882年的排华漫画：“反对华工墙 - 筑起美国墙，拆掉中国墙”，说的是在美国军队商船进入中国进行大米、茶叶、丝绸贸易、中国人拆除城墙的同时，美国的爱尔兰人、非裔、内战老兵、法国人、犹太人，正在将国会提供的法律作为砂浆，筑起对华人“偏见、种族歧视、嫉妒、竞争、恐惧、反对低工资、不对等、非美国”之墙。

1883年漫画：赶走中国佬！

漫画：加州劳工党将中国佬踢进太平洋。

私刑随意杀死华工也没关系。1885年9月2号，怀俄明州甜水县石泉镇白人矿工直接开枪屠杀华人矿工，这就是“石泉大屠杀”The Rock Spring Massacre，至少28名来不及逃走的华工被当场打死，15人受伤，其他人78处住房被烧毁，财物被洗劫一空，财产损失15万美元，相当于2020年的489万美元。没有一个人对此负责。

1885年，哈珀周刊中的“石泉大屠杀”插图。

1886年漫画，“山姆大叔把中国佬踢出美国！” 这是美国“神奇洗衣机”制造商George Dee Magic Washer的广告。

打骂华人，在美国是家常便饭。

1906年，美国摄影师Arnold Genthe拍摄的旧金山唐人街照片，右手边是原片，左手边是修改之后发表的作品，标题是“不疑心的受害者” Unsuspected Victim，色调由亮改暗，抹去穿西装的华人，只剩下身着中式服装的华人躲在阴影中，盯着那位来到唐人街的“不疑心的受害者”。懂点摄影的人，一看便知这张照片要表达的意思。

太平洋战争爆发，日美开战。为了利用中国战场牵制日军，美国把中国作为对日作战的盟国，美国对华人的仇视第二次变为利用，在美华人也忽然从猥琐有传染病不信上帝的劣等人“黄祸”，变成阳光友好的正常人族群，“排华法案”废除，每年允许105位华工进入美国。

大量华人被当成日本人而在珍珠港之后受到迫害，美国只能用照片来教育美国国人如何通过面相骨骼结构来区分华人和日本人。

二战一结束，美国就开始到处抓赤色分子，在美华人又从爱国者变成了间谍、特务的头号嫌犯，“谨防藏在美国的赤党分子”之类的警告随处可见。下方照片中说的是，在电影院看电影，结尾字幕都是“如果发现可疑人员，立即通知中情局CIA或联邦调查局FBI当地分局。这位华人当时上小学四年级，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时，其他小学生都立即躲开他。

上世纪50年代起，华人在电影上的形象，一直是阴险狡诈卑鄙残暴的八字胡“傅满洲”。80年代初我在美国上学时，电视上仍是白人Christopher Lee演的傅满洲，加上少许李小龙和梳着小辫子的香港武打片。

尼克松1972年访华之后，在美华人才被逐渐视为“听话守规矩不谋政治权利的族群”。今天，华人学者、留学生、企业又被再次视为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和特务间谍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