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逢来使 聊赠一枝春

拙真

　葵卯年深春，回到D城。

D城不大，临江近海倚山。江似玉带，海肇溟涨，山系崔嵬。小城静谧，外面下着小雨，走在鸭江断桥边，想起当年那些青葱男儿跨过江去舍生忘死，我连没有了发思古之幽情，亦不能指点江山论用兵形势，只因我是个简单的行旅之人。

江边有人钓鱼，想起韩信钓鱼。那韩信是个无聊赖乏之人，未必去想楚汉天下，如我也是赖乏之人，未必去寻悠悠过往。

　　每次回D城都贪心的不行，忙着偷闲、偷静、偷安、偷意。且时读书、喝咖啡、做美食、弄拾软衣、驱赶心思。那“心思”被驱赶得干净，竟也“驱赶”掉了念想，全然忘了D城还定居着一群“何其相似乃尔”的人们！

群人儿中，有同我一天出生、一起去幼儿园的人；有一起随父辈南下去四川映秀修建渔子溪电站、在哪儿上小学上中学，之后又随父辈回到北方D城、继承了父业修建鸭绿江水电站的人；还是一起参加工作，几乎是一起恋爱、结婚、生子，又一起退休的人。这群人就是我的老发小、老同学。

“今年回D城吗？什么时候回来？”是日，收到H同学微信，心如蛛丝被钩挂住了。

想去年她也曾问过，当时我恰在D城，可我告诉她我已回了北京。不知当时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许是害怕寒暄，害怕因分别太久叫不出同学的名字，担心自己的热情找不到沸点，抑或是怀疑自己丧失了“同光和尘”的能力。

“说吧，想见谁？”

该去看看这些有二、三十年未见面的老同学，即使联系稍多的H同学也有近十年未见面了！于是整理衣裳，画了淡妆。

“见与不见，心之所见”。如一枝花儿，“见”如盛开，“不见”犹未盛开。“见与不见”花儿都在哪儿，“见”是想看花儿开了的样子！

　　“流水数年间，欢笑情如旧”。尽管预想了见面时的“忸怩”场景，还是被相见后的场面震慑的神彩飞了扬。

唉呀嗨，如此这般地尖叫、拥抱、抚脸；平起平坐地喝酒、干杯、大笑，还有感同身受的真挚、热忱、友好。顿时，一种汗颜无地之感油然而生。

与老同学们聊往事是一种特别神奇的体验。往事如歌，童年的往事是怎样地诱人、诱情、诱与君欢。诸如你儿时脏兮兮的样子、我扎根红头绳的显摆、还有他常挂在嘴唇上边的鼻涕；我看到了你粗辫子上蠕动的小虱子、你笑我黑黢黢象车轮的脖子，还有他上课搞小动作回答不上老师提问的窘态。

下课时，有你丟沙包时风驰电掣般奔跑的身影、有我踢毽时转体腾空跃起的腿脚；上课时，你用我的橡皮、三角板；我用你的圆规、转笔刀。还有你问我那年去的四川、我问你那年回的东北。

　　“说尽向来无限事，相看摩捋白髭须”。昔日的班长、学习委员；曾经的少先队大队长、语文课代表，还有红小兵、红卫兵、跳远高手和短跑冠军。那时你有闪亮专注的眼睛，那时我有快乐无忌的呐喊。如今，半个世纪过去，往事变成回忆，回忆变成岁月里的歌。此刻，这岁月之歌被“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尽情地激跃起来，粗犷的真诚、直白的调侃、风趣的幽默，且将歌之岁月鼓捣得热情、奔放、猛烈。

对了，有段“款曲”需要求证。问班长：在四川上学时，你为什么老是欺负我，经常领着一帮同学跟在我后面骂我“浪三”？班长想了想，赧颜道：当时我也不知为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嫉妒。那时咱们同学家庭条件都不好，很多同学穿补丁衣服、露脚趾的鞋，可你竟然穿的确良、迪卡裤、丁字鞋，你跟我们不一样，老师偏心你。

我想，当年的我果真是这个样子，终找到了同学们孤立我的原因。班长无与伦比的坦率令人心动，我露赧色，拥抱班长笑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个人一个历史，一群人一部历史。当牵着手、揣着情走过半个多世纪之后，这群人就变成“雕像”，一尊携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伫立在心里的“雕像”。一个人成为一群人中紧密、和谐、精致的个体，就这样，与你与我与他（她）于永远。

从来不敢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从此不敢低估别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有道是：

折花香满袖，纷披绿映红。

春花当路发，独有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