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腹地,一个世界上最孤寂的古村庄

梁讷言

<p class="ql-block">穿越沙漠,这不是想走就可以走的,大多数人望着地图犹豫一阵,还是将那些场景留在了想象中。所以,当下一些文章,提到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古老村庄达里雅布依时,往往充满大词缺乏细节,一看就是没有到过实地的信口开河。</p><p class="ql-block">2023年5月18日早晨,我们从于田县出发,在塔克拉玛干的沙漠中一路颠簸,去往一个被称为“塔克拉玛干的肚脐”、“世外桃源”和“最难扺达的古村庄”——达里雅布依。</p><p class="ql-block">我们的车子沿克里雅河一路向北,车子如过山车一般颠波摇晃,厚厚的沙尘很柔软,每一次跳跃,就像是掉进海绵里一样,有种说不出味道的舒适感,车轮扬起漫天沙尘,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移动沙漠,用不了多久,路面就会被沙尘全部覆盖,迷路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p> <p class="ql-block">这里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突如其来的沙尘暴、随时淹没居所的流沙、极度的干旱,以及几近绝望的孤独,真不知村里那些克里雅人是怎么在这里生存千年的。</p><p class="ql-block">一条发源于昆仑山之北,缓缓流入沙漠腹地的克里雅河,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为大漠奉上5至8公里宽的绿洲长廊。随着克里雅河的涨落和改道,多次变换着这里的河滩与洼地,孕育出了红柳、芦苇和骆驼刺以及千年不朽的胡杨等植被,野骆驼和狐狸等野生动物也时常穿梭其间。</p><p class="ql-block">在沙漠中行驶了8个小时,次日凌晨才赶到达里雅布依。</p><p class="ql-block">这是中国最大的村落,面积有2000多平方公里,比我所在的涟源市还大许多,这里仅居住着280户1300多人。</p><p class="ql-block">克里雅人的历史是个迷,没有史料记载,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在向当地人问起是何时迁居于此时,他们已经记不清了,说只怕是千多年前就来到了此地,再问年轻一点的人,他们的回答是:“世代居住在此”。</p><p class="ql-block">长期以来,他们过着完全封闭的自给自足生活,直至上世纪50年代,于田县政府才知道在自己辖区内,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原始村落。虽然很晚才被外界知晓,然而,它的历史却可以追溯至秦汉以前。</p><p class="ql-block">当克里雅河还尚未在沙漠腹地断流,当西汉的丝绸之路还尚未被张骞凿通,当达里雅布依还叫做“通古斯巴孜特”时,这里早已人口绸密贸易繁华,圆沙古城、喀拉墩古城等相继崛起,却又随着克里雅河的不断改道与沙漠日益扩大,人们纷纷弃城而去,达里雅布依便消失在史书中,然后,隐匿在大漠深处近2000年。</p> <p class="ql-block">走进村里,只见一些胡杨树枝条、芦苇与泥沙混搭的窝棚,零星地散落在沙漠的褶皱里,显得干燥、荒芜、寂静。</p><p class="ql-block">当地人的饮食很简单,主要的食物就是“库麦琪”,此外还有清炖羊肉、抓饭等。</p><p class="ql-block">“库麦琪”是用小麦粉做成的面饼,先和好面,不用发酵,摊成圆形,里面也可放入羊肉、洋葱馅,再埋入烧热的炭灰中烘烤,烤熟以后拿出,将其表面灰土吹干擦净,就可食用,口感非常好,其做法也很古朴,不用任何炊具。</p><p class="ql-block">这里人还会做一种叫“羊肚子烤肉”的食物,即把羊宰杀后,将羊的肚子掏空,将抹了香料的羊肉切开带骨装入翻转过来的肚子中。将肚子的外表当成内胆,包起来埋入已被胡杨炭火烧成猪红色的沙堆。</p><p class="ql-block">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个压把井,原来3、4米深就可以出水,现在要7、8米甚至10几米了。井水是苦咸的,他们便发明了一种叫“恰伊杜拉”的药茶,其中参有茯茶、茴香、香草等药材,据说,这种药茶可以使井水的碱味儿变淡,从而变得更好喝一些。</p><p class="ql-block">因水资源匮乏,村民很少洗澡。</p> <p class="ql-block">大十字街是村里的繁华地段,长30米宽8米的沙尘路面,两旁有饭馆,修理铺,杂货铺等。</p><p class="ql-block">街上居住着十几户人家,其他村民散居在方圆几十公里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他们保持着半定居、半游牧的生活,很多人至今未走出过村庄以外的地方,放牧和采挖大芸仍是当地人的主要收入来源。</p><p class="ql-block">大芸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现在野生大芸已越来越少了,政府明令禁止采挖,村外的人挖两公斤以上就要判三年有期徒刑。</p><p class="ql-block">克里雅人没有什么休闲活动,晒太阳、睡觉和发呆是他们的日常,他们是世界上最孤寂的人,手机要到机站附近才有信号,村民家里基本上没有电视机,只有街上食杂店里有一台。</p><p class="ql-block">我在一个叫“斯迪克爷爷庄园”的院子里,看到几个像沙漠一样不知道自己年龄的老嬷嬷老爷爷,坐在毯子上有说有笑,好像是在为自己的茅屋、麦库其、酸奶手艺自豪。</p><p class="ql-block">那天晩上,在大十字街的路灯下,我看到一群人围坐在松软沙尘的地坪里,弹奏着叫不出名称,有点像东不拉一样的乐器,即兴地唱着略带忧伤的古老歌曲,我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其实,根本不必知道,听见、看见、在场就够了,听见那声音,灵魂必出窍,如果你有的话。</p> <p class="ql-block">沙漠干旱少雨,透风透光的木草屋是克里雅人的居所。他们就地取材,用枯死的胡杨木做桩柱和房梁,树枝和红柳扎成排墙,房顶上铺上厚厚的芦苇,芦苇上边再加盖一层河泥。</p><p class="ql-block">屋子的地面用沙子堆起30多厘米高的土台,在土台上铺上毡垫、毛毯或布毯,这就是床了。</p><p class="ql-block">房子周围墙上挂上地毯或者花色墙布做装饰。</p><p class="ql-block">他们将火种视作生命,至今保留了古老的拜火教习俗,无论你走进哪户人家,首先就会看到一种独创的火塘——在屋内的平地上挖一个低于地面的方坑,看上去很简陋,却可以有效地保证火焰不停燃烧。从古至今,他们无论将家搬到哪里,必须带走的一定是火种。据说,有些家世古老的克里雅人,已经将祖传的火种保存了千余年没有熄灭。</p><p class="ql-block">克里雅人年长的女性,头戴白纱长头巾,重要的场合还要戴“太里拜克”小帽,帽子顶端是彩色缎面,下沿用羊羔皮制成,做工很讲究,远看宛如一朵小花,精巧别致,作为世界上最小的帽子,已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p> <p class="ql-block">克里雅人大多沿河分散而居,户与户之间少则距离几公里,远则十几公里,曾有人问过他们,为什么如此严峻的环境之下还要相隔甚远?他们的回答是“习惯”。</p><p class="ql-block">然而,性好离群索居的克里雅人却在操办喜事上有着无比的热情,每逢有喜事,便会提前几个月派出家中男子,骑着毛驴走上数百公里的路途去通知全村的人。</p><p class="ql-block">婚事当天,本来只有几个人生活的,用红柳围起来的小庭院,能挤上四五百号人,人们载歌载舞其乐融融,婚宴一般要持续三天左右。</p><p class="ql-block">外界看来严峻的生存环境,并没有为克里雅人带来愁苦,他们把日复一日单调清贫的生活,视同四季轮回和日出月落一样平常,顽强地适应自然环境,传承着古朴的习俗,有着纯朴简单的幸福感,他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尊老爱幼,和睦相处,敬畏自然与祖先,不吸烟不饮酒,这里没有碰瓷,也敢扶老人,一切都是文明社会难以企及的简单祥和。据说,这里的民警34年没办过一起刑事案件,被媒体称为世界上最清闲的警察。</p> <p class="ql-block">1989年,这里成立了达里雅布依乡人民政府,标志着现代文明开始走进这片古老神秘之地,克里雅人正式由游牧走向定居。</p><p class="ql-block">从达里雅布依回来已有个多月了,我的思绪,仍停留在那遥远的无尽头的沙漠,那段经历,像是与我所处的生活完全不在一个时空中,至今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我无法形容无边沙漠里,那连绵起伏的沙丘,蜿蜒的河流,红柳、芦苇、骆驼刺,还有那千年不朽的胡杨给我的震撼,那一切,和想象中一样美妙,又比想象中的更加神奇,只觉得,途中所有的艰辛困苦都是值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