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做的手

锦色素年

<p class="ql-block">有一双手,它穿行于岁月粗犷的风尘中,游走在细碎的时光缝隙中,缝补在密密麻麻的眷恋里。它粗糙得如同一截老树枝,枯萎得像一片落叶,黝黑得如同沉默的大地,却镌刻在我柔软的心田。</p> <p class="ql-block">这便是母亲的手。</p><p class="ql-block">母亲的手,似从来没有柔软过。自我记事起,这双手就如刀刻一般粗糙。儿时的夏天傍晚,母亲从田里收割好稻谷,困成一扎一扎的草垛。在落霞如血的小路上,母亲踏着金色的余晖深一脚浅一脚地踱向自家的院子。随后,伴随着母亲一声重重的喘息声,沉沉的草垛倾泻在地。母亲喊来我帮忙,年轻的她坐在稻草堆里,头上戴一顶泛黄的草帽,她的手在金黄色的稻草里翻飞如花。只见她从草垛里拢上一大把草,两手握着稻草的两头,我用带弯钩的农具勾住稻草的中间,母亲的手便协调有序地交替放开,添草,我则像扭麻花一样地挽住稻草。等稻草挽到一定长度,母亲就将稻草三两下收回,过程中我和母亲要配合得默契,才能收获一个好看的“麻花”。如橘的夕阳里,母亲的手,在金黄色的稻草堆里飞舞着,像一只灵巧的蝴蝶一样。不一会儿,我们的身旁堆起了一座小山,那便是农村人冬季要烧的柴。而我知道,这些稻草有多么扎手,她的手经常被干稻草扎得流血,可我从未听她说过一句疼。</p> <p class="ql-block">幼时衣物匮乏,母亲的手就是一台自动制衣机。白天她在田里劳动,晚上就给一家人织毛衣。她的手是那样灵巧。很多个夜晚,半夜醒来,朦胧中我看见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双臂一抬一放,灵巧的手在那长长的毛衣里穿行。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热爱织毛衣。多少个夜里,她编织着她五彩的毛衣,我编织着我五彩的梦。一件漂亮好看的毛衣在母亲的手里,只需一个多月就能织好。村里的邻居阿姨看母亲织的毛衣样式新颖,配色好看,都来向母亲取经,母亲便常常教她们织毛衣。幼年的我,觉得母亲是村里最能干的女人。</p> <p class="ql-block">等到上了高中,爱美的我突然觉得母亲织的毛衣有点过时了。兴许是一直穿着她织的毛衣,被那些厚重的爱包裹着却不自知。看到别的女孩儿穿着街上卖的那种机制的毛衣,我也会向别人投去羡慕的目光。叛逆的我,不想再穿母亲织的毛衣,虽然合身,但总显得太厚,太笨,太土气。渐渐地,我不再愿意穿母亲织的毛衣去学校,母亲几次三番要为我织毛衣,我总是推说不用。母亲只是无奈地对着我笑,背地里却依然偷偷给我织。</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手,在暗夜微黄的灯光下,编织着我们身上的温暖。一家四口身上的保暖行头,都是在她日日夜夜的一针一线中密密缝补着,编织着。我们身上穿的背心、对襟毛衣、毛裤、棉鞋,脖子上戴的围巾,冬天的手套,全都出自那双粗糙得像泥一样黝黑的手。这双手,在岁月的更迭中,从未闲过。她不仅为我织,后来还为我未出世的孩子织了满满几袋子毛衣和棉鞋。</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秋天,母亲来我这里探亲,因为她来得匆忙,加上我的粗心,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那时我刚结婚买了新房,进门时,母亲见我穿着先生出差从酒店拿回家的一次性拖鞋,笑说我家连双像样的拖鞋也没有。我当时只呵呵一笑,没当回事。哪知,过了几个月,我便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纸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拖鞋,颜色各异,款式不同,有薄的,有厚的。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鞋子,我的眼睛被无声的温暖洇湿了。因我知道,母亲的视力这些年已慢慢变得模糊了,总说看东西不如从前。而织这些鞋子,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手,灵巧一生,也如泥巴一样粗糙一生。我从未见过她涂抹什么护肤品,更别提用护手霜,一瓶几块的大宝伴随她春夏秋冬四季,而且还经常忘记搽。她总说忘记了,忘记了给自己买衣服,忘记了吃我送的保健品,却总忘不掉给我们最好的关爱。</p> <p class="ql-block">岁月更迭,我常常模糊了母亲的面容,可她那勤劳质朴的手,却常常使我忧郁,每每想起她的手,内心酸涩。那双手上如刀刻一般的裂痕,浸染着生活的磨砺,也雕刻着岁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