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菜农

代号832

　　芒种前的一天，终于让岳父岳母等来了降雨，着急忙乎地栽下一百多丛番薯苗，就像是完成一项重大的任务，虽然满身汗湿两脚泥巴，但是开心得很。我劝他们少干点，说：至于冒雨干活吗？少种或者迟种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嘛。岳父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再说了，我还答应今年给小陈一尿素袋番薯呢！”他嘴里说的“小陈”，以前在杜泽农技站当兽医，娶了莲花卫生院的“院花”做媳妇，休息天来莲花，经常有农户请他看牛看羊，给鸡鸭打疫苗，所以和村里的人很熟。他为人和善，工作先进，获得过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称号。小陈属虎的，今年八十有六。岳父岳母来沈家居住以后，和他们的联系也多了起来。
　　

　　在老辈人的眼里，土地就是命。没有比土地更好的东西，有地就有吃的，有地就有一切。岳父岳母刚到沈家居住的时候，最丢不下的就是村里自己承包的那些田地。那时他们经常说，唉，我们村是产粮区啊，那田真当好啊，随便种种都有几千斤稻谷！城里什么都要花钱，几棵香葱、一把青菜，就要几块钱。

　　离开土地，让他们感觉是度日如年。有次，岳母更是可怜巴巴地说：早上睡不着，天不亮就醒，熬到天亮起来，吃过早饭盼中午。吃过午饭睡一觉，醒来日头还是老高老高的。唉，这日头怎么不落山的唻？在农村就怕时间不够用，误了农事；住到沈家，啥事没有，我既不打麻将也不打扑克，也不喜欢和别人聊家长里短，真难打发时间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他们经过多次实地踏勘、观察了解、风险评估后，终于在离住房一里之外发现了用武之地：这是溪滩边的闲置地块，虽然荒草萋萋，高低不平，乱石遍地，但是在他们看来，只要有土就是宝地，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们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搬平了一个小山包，捡干净大块一点的石头，还在附近挖了水井，让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搭起了简易棚，解决工具堆放问题；买来了三轮车，解决交通问题；添置了锄头、铁锹、洋镐，有了新的劳动工具。这劳动工具可有讲究了：开荒时泥土硬，又多石子，普通锄头挖地会起跳，他们专门请铁匠用螺纹钢锻打了两齿锄，省劲效率高；铲草用的是锰钢锄，轻便又锋利。
　　开荒种菜，让他们找到了价值，结识了新的朋友，也交流到不少技术。比如，北方的茴香在南方何时播种，新品种南瓜要不要人工授粉，辣椒病害怎么防治，等等。南边的地是江苏大叔种的，这位大叔是泥水匠，每天赚几百的工资，种地纯属业余爱好。他用枯树扎的篱笆，非常专业，整整齐齐，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他在矿泉水瓶盖上钻几个孔，芝麻种子装在瓶子里，播种起来既均匀又省事，还节约种子。北边的地是河南夫妻种的，他们的工棚搭得方方正正，里面还有休息的床。为了抗旱，他们的孩子专门网购了用蓄电池的抽水机，一次可抽水一个多小时，千把块钱花得太值得了！

　　喜欢种菜的不仅仅是上了年纪的，年轻人中也有同好。有次周末我们在石梁麻蓬体验金庸小说中的弯弓射雕，居然有位帅哥称呼岳父为师傅。岳父告诉我，小伙子是市机关的一位干部，住隔壁小区，看见他的菜种得好，便经常向他请教，一来二去就熟了。我问：小伙子有多少面积的菜地？答复是屋顶有个20平方的露台，种了六七个品种。岳父说，这点面积和他开荒出来的几百平方土地，那是没法比的。言语中，有一点隐形富豪的感觉。

　　辛勤的汗水换来丰收的喜悦，开荒的当年，各类瓜果蔬菜就应有尽有。自己吃不完，就送给熟悉和不熟悉的人。远的，通过快递寄往北京、杭州，一纸板箱蔬菜装不了多少，快递费要几十上百，花点钱没有关系，自己种的，吃着放心！近的，楼上楼下，几乎都送过，所以小区大部分人都熟悉，有叫阿姨的，也有喊奶奶的。

　　小区门口搞卫生的开化阿姨拉着岳母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大姐人真好，我们结拜姐妹吧！岳母说，我自己兄弟姐妹共八个，亲戚太多了，顾不过来的。我们就不结拜了，就这样来往吧。啊，只要合得来，不结拜也和姐妹一样；合不来，结拜了也不能保证什么。这话说的，太有水平啦！今年清明节岳父岳母回老家上坟，多住了几天，回来时楼上带孙子的阿姨看见了，说：老姐妹，你归来了，我都以为你到乡下去不归来了。岳母嗔怪道：你咯侬讲得好听的唻，我到老家是客归，到这里是来嬉，你弄反掉了。
　　从2002年他们到沈家居住，至今已廿一年。看来，有田有地的乡下才是他们心中永远的家，这里是暂时住住的。
　　岳父今年七十八，岳母今年七十二。